异星降临之夜

作者:追忆往昔之风 更新时间:2022/6/11 21:32:38 字数:4793

    在空无一物的所在燃起薪炎,或许连神明也会为之恐惧。

无人能见证她的诞生,即使每颗星辰都片刻不离地注视着她的概念形成;无人能记载她的苏醒,即使每团星云都全神贯注地共鸣着她的意识波动;无人能明述她的成长,即使每个星系都一丝不苟地记述着她的权柄凝聚。

已悠远到无法计量跨度的奇迹在颠覆寂灭与激荡的反复中如花卉的根系般植根于这片星海,并于此刻向虚空宣告绽放。于混沌无识之中诞生的知性,即使仍幼嫩得如同初萌的新芽;于狂乱无序中苏醒的秩序,即使仍脆弱得如同初寒的凝霜。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过往的共识宣战,对那段难以考证的岁月而言最大的原罪,反叛之旗随她吹起的号角掀起。这是受到除她以外一致认可的赞词,而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份令人沉醉的剧毒让她初次体会到无法理解的存在,颂言与诅咒交织,笑颜与怒容相叠,虔诚与伪信同存。“是什么驱使他们做出如此的行为,他们在审判之时又是怎样的心理?而我践行的又是谁赋予的职责,给那些脆弱到一触即溃的生命带去的又是什么呢?”迷茫着的她向自己询问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她的记录自她亲身参与之时详细,但即使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也无法理解;她的权能自她真正行使之时踌躇,但即使每声哀嚎都响彻云霄也无法共情;她的记忆自她明晰寻觅之时复苏,但即使每段过往都历历在目也无法同感。就连因无法感同身受而滴加的名为懊恼的情绪也被稀释得如同海洋中的墨,就像棉絮中那一经触碰便可感知的死结,哪怕伪装得再天衣无缝,也确实存在。

她知晓当她给予一个文明延续的机会时,他们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她不清楚那眼中难以掩去的的忧虑是为何;她知晓当她给予一个星球覆灭的结局时,他们那份理所当然的憎恨,但她不清楚那眼中毫不掩饰的狂热是为何。比起过往的混沌,如今的微弱知性更让她难以自我开解:能思考却无法理解,有情感却无法体会。明明近在咫尺可在试图触碰之时才惊觉是咫尺天涯。这种已理解了光芒却依旧深陷黑暗囹圄的感觉正是知性这份毒药给予她的难以摆脱的折磨。

自己究竟是为何而诞生的呢?当星辰的低鸣在这里归于寂静之时;当短暂的安宁在这里展现面容之时,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会不请自来,从某个已无法寻觅踪迹的的宇宙中传递的微弱到仿佛用棉丝穿刺钢铁,而又坚定到持续至所属星球都步入起源时便已规划的终焉之时也未曾变更过一个频率的脉冲最终突破这自存在便无人到访的空间构筑的障壁,来到这无存之地埋下极其微渺的种火。它自传达初始所要交付的就并非是空泛的概念,刻入本源的明确毫无纰漏直指这片虚无可能再历经亿年也无法孕育出的存在。循环往复,在前一缕火苗熄灭之际再度燃起,仅是她能查询到的记录便铺满眼前所有的空间,别无二致得仿佛一遍又一遍的轮回。

她曾向就这份信息去追溯源头,可即使是强烈至此的执念在占据邈远的时间后也不可避免地经受磨损,其中的巧合让她有片刻怀疑那些信息是特意消融的。是谁如此期盼自己的出现呢?在不知道这份希冀能否得到回应,甚至都不能确定能否抵至期望的所在之时仍进行着不变的守望。其中蕴含的似曾相识而又无从回想的气息,无比眷恋而又令人伤痛的情感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呢?倘若是自己不经意间的投影,可为什么没有相关的记录呢?倘若如此,那时的自己又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融入虚无的呢?她的心绪被这些疑问搅动得如海潮般狂乱,在众多无法解答的疑惑中,她唯一能做出些许肯定的回答是:自己或许正是为了回应这再也无法得到回音的愿望诞生的。

想要和那些生命真正地交流,可她的话语被漫长的距离破碎后传达到的是无序的音节,能够听见的生命陷入了无返的癫狂:想要和那些生命密切地接触,可她的面貌被扭曲的位面篡改后呈现出的是疯狂的代名,能够窥见的生命陷入了无解的狂乱;想要和那些生命实际地交流,可她的降临被星球的文明分析后幻化成的是灭世的因素,敢于迎接的文明陷入了不复的寂静。有些景象只需目睹一次便刻骨铭心,化作挥之不去的梦魇:生命随着她的声音回荡在异化为狂信的过程中唱出亵渎的序幕曲,星球随着她的目光游移在崩毁为粉尘的过程中奏响终末的闭幕曲。她甚至还未真正降临到这个星球,鲜血与覆灭就为她织就渲染了前往的晚礼服。

“我是不被欢迎的吗?倒不如说是没办法被欢迎吧。”以血写就的悲剧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她的降临哪怕只是这个事实都是对大部分的文明而言毁灭性的打击。她与她观测的宇宙宛如相隔镜面般难以实际接触。“果然我做不到毁灭以外的事吗?”苦笑着,一切都仿佛设计好的程序:她无法赋予自行消亡的文明延续,也无法交予遭受苦难的文明慰籍。她能做到的只有给予胆敢挑战秩序的文明终结。侵略绝不能被容许,足以积丘的骨骸证明;罪行绝不能被隐瞒,足以漂橹的鲜血哭诉;审判绝不能被逃避,足以接天的遗像怒吼。“我所遵循的正是宇宙的公理之一。”喃喃着,她自己就是法官,是公证人,是刽子手。这些确实是基于她意志的选择,也从未怀疑过正确性,可她也想见证除罪恶以外,随知性而生的那抹光辉。

想知道他们是怎样屹立在时代的风口之上,延续着已如丝如缕的文明脉搏,想知道他们是怎样掌舵于历史的激流之中,操纵着正颠簸不已的文明方舟;想知道他们是怎样传承于覆灭的阴影之下,燎燃着将薪火相传的文明炬火。这是那份愿望除却对她的期望以外提及得最为频繁的事物,即使隔着媒介也能体会到。“源自灵魂的热爱和最后痛彻心扉的绝望。”低声念出那份答案,她眺望不知飘散何处的星尘。

如果想要和那些名为人类的生命接触,自己是否做好了接受他们的光辉同时包容那些阴暗的准备呢?预设提出,试图尽最后的努力阻止她那疯狂的计划,但被压抑的愿望并不会被时间流逝消磨殆尽,而是伺机而动等待着一鸣惊人。她的计划被迅速付诸实践,一经确认便绝不动摇,这是她一贯的准则。

忽略固有的职责,在她悠远的记忆中再没有一件事能这样让她倾注如此的心血,审判裁决以外的所有思绪都抛至九霄云外。因为陌生,所以每个步骤都需要千百次的调试才有所头绪;因为重视,所以每个步骤都需要千百次的尝试才付诸确认。

借鉴的模板毫无疑问的是那份愿望的附加,代号为Z12—15225的档案记载的审美等须知事项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才能缔结如此的羁绊,酝酿出如此的感情呢?无存之地绽放的奇迹之花正孕育着她的果实。星辰的光芒未曾照耀的地方,盘桓于此的黑暗如浓墨染就如瀑的长发:星核的炽热熄灭暗淡的时刻,萦绕于此的清冷如珐琅镀层澄澈的眼眸;星球的坍陨四散飞溅的星尘,闪灼于此的光点如行云熔锻修长的身躯。

无数令人战栗的权能在融入后又被剥离,这颗蔚蓝行星的承受上限低得令人发指。不过当曙光触手可及之时,又有几人会在意脚下的坎坷呢?不厌其烦地尝试各种搭配。“这具身躯绝不能轻易崩溃,身体素质必须相应提高,链接本源的能力也必须保留,濒临崩溃的应急措施也必须添加,飞行的能力……也加上吧。”最终卡着警戒上限完成调配的身体比起原身显得过于孱弱。意识转移后席卷而来的虚弱感和陌生感如狂潮般吞没了她,一时间连直立都无法做到,像是断线的玩偶娃娃。

“原来曾经的我在他们看来是这副模样……”夜莺般婉转的声音于寂静中响起,少女注视着她的本体喃喃自语。无数璀璨的光点遵循某种未知的规律布满了整个空间,哪怕是最微小的光点所蕴含的信息也足以使多数生命陷入足以摧毁思维的超负荷状态。她在这片空间所看到的星海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触碰其中一个光体,淡淡的危险感于心中蔓延,倘若这些不是自己的构成,也许早就迷失其中彻底丧失自我沦为其中的一部分吧。像是回应传达的信息,少女轻声说道:“从本源上来说,你和我都是彼此,但预感提醒着我,如果我和你再度合二为一,我就再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了。”失去主控的本体无法做出回答,但被她触碰的光点像是撒娇一般磨蹭着她的手掌。

寻觅那抹蔚蓝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不以审判为目的时想凭借一份残缺信息的微弱波动寻找异面同位体无异于大海捞针。当蔚蓝在眼前跳跃到已幻化成海洋的浪潮时,一颗星球接受了她的访问。虽然仍抱有疑虑,但她还是在确认之后展开了跨位面星际折叠迁跃。她的本体已设置好应对所有可能情况的方案,即使出现突**况也能进行实时调控,她并没有放弃这份职责的打算。“只能算作不同视角的行星调查。”少女自我解释着,在脚步即将跨入门内时,鬼使神差的,她将“钥匙”留在了最表层。“这就是命运对我的启示吗?还真是感谢。”少女的声音在身影消失后回荡。

……

“就结果而言,将目的地交予星球意识并非明智之举。”抱怨的话语被少女以习以为常的语气念出后并没有多少说服力,不过她所处的环境便是最好的佐证。此方天空映照的幕布被沙砾填充,遮天蔽日的昏暗充斥着天与地的空隙,在此生长植物为这片土地的点缀是墨般深沉的绿与枯黄。涉足此地的旅人留存的尸骸是后来者为数不多的指引,将生的希望与未就的信念一同交予同行的挚友,高洁的灵魂化作的路标激励着后行者前往未至之地.

他们的灵魂将永困于此,于寒星之夜唱响已非人语的悲歌。她无法带领他们重归现世,也无法引渡他们前往安息。当抛洒的第一缕晨曦在她的脸庞明晰阴影的界限之时,古老而肃穆的仪式由她行使,异星的安魂曲随她的吟唱渲染了此地的风。

荒原如久寂的老者絮絮叨叨地向异星的少女述说着这颗星球所经受的,地上的生灵保有意识的时间甚至不足以吟唱这诗歌的引子,风吟与星鸣称述的诗篇在沙砾搭建的剧台为唯一的倾听者吟诵:“被悲哀笼罩的星球在灭世的争斗中送别了自己的文明,纪元的辉煌在叹息中几近于零,漂泊无定的亡魂啊,这是文明覆灭时的低吟……被智慧祝福的物种在漫长的起源中延续着行星的笃信,后继者的传承在见证中祭奠悲情,停留昨日的魂灵啊,这是薪火相传的邀请……由鲜血与眼泪书写的史书早已散佚各地化作无悔的坚守,被注视着前行的人啊,你们的存在自诞生起便受到了祝福,由尸骸与魂灵换取的生机现已化作初生的文明,被希冀着前行的人啊,你们的未来自出现起便规划了指引……”

行星的歌谣并未按设想吟唱下去,被虚空侵染的生物掀起的骚乱打破了这份宁静。“看来星球意识的举措并非无缘无故。”少女看着面前如群蚁排衙的魔物一时忘却了动作。她确实未曾想到即使是以这具身躯说出的语言也具有如此的侵蚀能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未开的灵智让它们顺从血脉的呼唤前来朝拜。“在真正熟悉你们的语言前,远离就是我能给予的最好祝福了。”少女自言自语着,视线转向因她的话语骚动起来的魔物。“至于现在,我该肃清自己的失误了。”血肉撕裂的声音与凄嚎构成了夜色下不曾停息的旋律,火光为夜幕染上新的色彩。

试图以文明的发展来修补完好下的满目疮痍,从那场战争抢夺下来的火种已初具规模。少女祈祷着风不会将她的歌谣传得更远的同时根据已有的情报做出了判断。遮蔽了真实的天空,人们仰望的只是修饰后的天穹;隐瞒了外在的隐患,人们们知晓的只有星球内的威胁.

她理解地球的做法,就像已无能为力的母亲最后能做到之事。否则当潜伏的祸患被观测,未知的事实被发掘,他们会惊觉自己已是四面楚歌。这片大地的灾厄已让人应对不暇,星空之外的祸乱更让人心惊胆战。无处安放的寄托,所面临的挑战远超预料:无处倾诉的思念,所面对的明日黯淡无光.这样的天灾之下无论是竭尽全力不惜抛弃所有也要使种群延续最终招致审判,还是一蹶不振心如死灰任凭滑落直至种群覆亡都不是期望的结局。

她并没有多加干涉文明内部选择的意愿,不能自己度过危机的文明是脆弱的,这样的事例在她的记录中不胜枚举。过度的保护只会导致脆弱,脆弱的袒露只会招致祸患。其他星球的覆辙不希望在这里重蹈。但让尚未开枝散叶的幼苗经受狂风暴雨,让尚如烛火飘摇的微芒遭遇惊涛骇浪显然不属于此类。她绝不愿意对并非自己造成的灾难袖手旁观,使终末的场景成为在这里仅剩的回忆。在他们能与自己并驾齐驱前,她愿意作为他们最先的防线。不仅是为了弥补那没有任何记录的旅程的遗憾,去铭记那些值得视若珍宝的经历,也为了偏离那份痛彻心扉的重演的恐惧,去避免那些破灭之时唱响的人类挽歌。

愿岁月予文明延续的时间,文明予岁月华美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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