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晓了对方并无杀意,米夏还是下意识地咬紧牙关。
面对骑士枪的威胁,他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铮!”
像是什么东西磕在铁甲上,发出了不算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扑面而来的冷冽枪风还是令他为止一窒,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枪尖终于还是稳稳地停在了眼前。
米夏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上欣赏到骑士枪。
锥尖占据视野的一大部分,压迫感自不用说。枪的前端有成年人的小拇指粗细,不是能够划开皮肤的利器,但有只要有适当的冲击力作为支持,可以像刺穿西瓜一样轻松贯穿人的头颅。
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却仍然带来了死亡临近的体验。
“哐铛!”
接下来是钢制品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米夏缓了口气回过神来。他左右移动眼球,眨了眨眼睛调整焦距,想弄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他看到的是骑士枪的主人。
一名金发的女性,年龄大概在20岁左右。
如同女武神般穿着一身严实的钢铠,坚毅的线条衬出沛然的刚直正气。
手持骑士枪的动作被定格住,连枪尖也没有一丝晃动,难以想象需要通过什么的样的刻苦训练才能达到这样的成果。
金色长发之下充满灵气的五官,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非常熟悉。
这张脸,和恰卡就像是同一个模具印出来的。
勉强还能看出区别的地方在于,她的眉毛比恰卡更为英气,神态上也更加沉稳冷静。
在她的左侧,吉斯正跪倒在地上,旁边是骑士的头盔。
拼尽全力用短刀挥出一击,这是吉斯在对抗骑士的战斗中首次取得了战绩。
这一战果,为欧文打开了道路。
欧文正站在女性骑士的右侧。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出了长剑,双手持握横架在这名骑士的脖子上。
只要再往回一抽,剑刃就会割断喉管,终结她的生命。
“放开武器。”欧文的眼神极为冰冷,“还有,让外面的人都不准动。”
道格和韦尼两位学者都跌倒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地上的头盔滚到了他们脚边,韦尼教授甚至还为它挪开了脚,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一下。
加纳工坊长跪坐在座位上,把头栽进软垫里,屁股抬得老高,活像是一头遇敌的鸵鸟。
恰卡刚才被欧文护在墙角,此时才转过身来,马上就看到了这名被欧文制住的女性骑士。
她因为好奇而探头看了一下对方的脸,却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人。
“洁西卡姐姐?”
骑士闻言朝她看了过去,然后也明显地愣了一下。
本来似乎打算说些什么,随后却只是用鼻息呼出了不满的意味。她先是沉下了脸色,这才开口说道:“……为什么要绑架十七席的议员,恰卡?”
洁西卡虽然比恰卡年长,但嗓音比恰卡听起来还要幼齿,与她的装扮有些不搭调。
“什么绑架?”恰卡当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洁西卡蹙眉,在恰卡表情中细细搜寻,但没有找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沉默了片刻。
此时欧文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但女骑士料定欧文不会无故出手,她微微侧过头,向身后不远处的教授问道:“韦尼大人,我们是黛尔芬小姐招募的‘残月佣兵团’。此次行动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不知您现在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回去?”
“……啊?你是说我吗?”韦尼半晌才明白对方在跟自己说话。
还没等他理清思路,假神父倒是已经明白了现状。
“你说你们是小黛尔派来的?小黛尔就在外面对吧?哈哈,我们得救了!”道格欣喜地站了起来,像格斗场的裁判一样抓住韦尼教授的手抬了起来,“我们得救了!韦尼!”
“抱歉,这位神父先生,”洁西卡冷冷地打断他,“黛尔芬小姐并没有要求我们救下其他人。”
“没关系,只要她见过了我的面就知道了,你说是吧韦尼?哦对了,这身神父袍是我借来的,之后果然还是不要穿了吧。”
道格说着就脱下掉了白袍,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学者服。
“那么各位呢?”洁西卡又看向了米夏。
“佣兵团‘圣克莱恩的制书人’,”吉斯代米夏答道。他没有起身,依然面对着门外,姿势从跪着变为了蹲着,一把推开了车厢的后门,“目前并未在执行任何任务,只是在前往达尔斯城的旅途中,无缘无故被你们所属的佣兵团袭击了而已。”
马车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应该是她的另一名同伙所为。
后面骑马赶来的其他人眼看就要追上马车了,此时如果洁西卡向他们发出战斗的信号,必然会引发战斗。
洁西卡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最后思考了几秒钟,松手撒开了武器。
骑士枪落在车厢的地面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
“抱歉,是我们这边弄错了。”她已经认定,自己之前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总算是解决了。
见双方的误会即将解开,米夏也悄悄松了口气。
“谢谢你了,阿勒斯达尔纳,”
“看来已经结束了,嗯姆。”白色豚鼠悠哉地说道,“那么现在,吾要收取代价了。”
阿勒斯达尔纳突然提起了之前从未解释过的事情。
“嗯?”
米夏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血之契约的代价。”阿勒斯达尔纳离开了米夏肩膀,凭空消失了,“看在汝伤口还没痊愈,吾会稍微控制一下轻重的。”
随着阿勒斯达尔纳的消失,米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突然一凉,力气也被抽走了一些。
借用洞悉人心的能力,代价是血液。这点原本他早该想到。
由于血压骤降的缘故,米夏感觉自己眼前冒出了大量金色和黑色点状物,越来越密集,像下雨一样逐渐填满了整个视野,大脑也陷入了混乱状态。
虽然听得清周围的声音,却完全听不懂内容是什么。
直到整个视野被遮蔽,眼睛睁着与闭着已经没有差别,这时眼皮和双腿也都撑不住了,身体不争气地软倒在地。
还来不及感慨自己的身体状况,米夏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次他没有做任何噩梦,而是睡了一个极其安稳的好觉。
但米夏不曾料想,这一倒,他昏睡了整整五天。
由于此前的多虑、受创再加上失血过多,他的身体一度严重发热,最危险的时候甚至到生死边缘。
人是如此的脆弱。
要不是有残月佣兵团提供的珍贵药物,米夏或许会就此一命呜呼。
幸好,故事并没有至此终结。
当米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完全没有见过的天花板。
他坐起身来,伸手摸摸背后。
伤口只剩下一点点结痂,按下去没有疼痛的感觉。
虽然瘦了一些,但血气通畅,精力充沛,看来身体的情况已经康复了。
……但,这里是哪里?
米夏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在这里。
这是一间位于地面层的大房间,墙面是舒服的米白色,房间里拥有两米多宽的气派落地窗,采光良好,家具的档次也不低,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住宅。
地面上是明亮如镜的瓷砖,床下用红色的地毯铺了一层,床边的木桌上摆着一瓶雅致的淡色兰花,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房间的门一直都敞开着。此时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外,。
“呵,终于舍得醒过来了。好久不见,米夏。”
“哎……”看到对方,米夏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但他故意叹了口气,“怎么就是你呢。”
“不然你小子还指望是谁啊?”海德里克笑骂着走了进来,“我先跟你说好了,这里可是我家,你要想在这里打哪个女孩子的歪主意,得先过问我才行。”
“喂喂等一下,你的角色设定崩坏了吗,连说话语气都变了不太好吧?”
“本性暴露而已,习惯就好。说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崩坏一个给我看看?你就不觉得老是文质彬彬的很累吗?”
“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性就是这样的。”
“嘿!我不信。”海德里克把落地窗打开,冷风吹了进来,屋内的浊气被清扫了一番,“什么时候想坦白就尽管来,我这边保证是最好说话的。”
“你现在倒是敢自称好说话,上次可是把我整惨了。”米夏裹紧了被子。
“上次你救我一命,这一次我救你一命,两清了。”海德里克晃了晃窗子,关了回去,“这回要不是我和安妮及时赶回来,老头子都快要把你们给赶出去了。”
海德里克所说的“老头子”也就是加纳工坊长,米夏这才想起来,海德里克和安妮涅特的姓氏就是加纳。
也难怪吉斯和恰卡在马车上没有认出来,加纳工坊长的长相与兄妹两人相去甚远,性格修养更是天差地别,很难联想到一块儿去。
两人多时不见,一来一回地交谈倒是愉快。海德里克按响了床边的餐铃,帮米夏叫了食物过来。
不久,餐车推进到了房间里,食物的香味引得米夏的肚子一阵叫唤。
而跟着餐车进来的,并不止是负责食物的仆役一人。
“给你介绍一下,团长。”海德里克突然语气一沉,恢复了慎重得体的一面,“这是我们佣兵团的第七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