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海德里克将米夏带向了会客厅。
阿勒斯达尔纳默不作声地出现,坐在了米夏头上,而海德里克对此自然也毫无察觉。
加纳家宅邸走廊的不算特别宽阔,墙上的壁灯已经换成了热素灯,就算是白天也散发着温暖的灯光。地面没有置上地毯,但使用了非常少见的树岩地砖作为替代,铺出了一条三人宽的走道。黑胡桃木般带有纹理的地面通向门厅,被从楼梯上延伸下来的米黄色大理石所截断,乍一看倒像是一道奶油被画在巧克力蛋糕上,典雅又有些新潮。
难以想象,那个秃顶的加纳工坊长居然会有这样的品味。
会客室在宅邸的二层。
一进门,米夏看到了拘谨的吉斯和有些走神的安妮涅特,以及气氛僵硬洁西卡和恰卡两姐妹。
而欧文并不在这里。
见到米夏走进来,安妮涅特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体,流露出了些许不安的姿态。
“总算是恢复了。”吉斯淡淡地笑了一下,站了起来,“现在没事了吧?”
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没事了。谢谢各位,以及非常抱歉,拖累大家了。”米夏浅浅地鞠了一躬。
“别这么说。”吉斯喟然道,“既然是一个团体,就不要落下任何人。如果哪天我倒下了,我也希望有人能够把我救回来。”
米夏点了点头。
在这段对话之后,房间里陷入数秒的真空期。
在正式变得尴尬之前,海德里克果断地接过了话。
“难得到这里一聚,干脆让我和安妮带大家一起出去游览一下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想各位期待的并不是这样的发展。”像从前一样,海德里克自然而然地担任了主持大局的职责。就熟练程度上说,他比团长米夏更能够胜任这个工作,“既然米夏已经醒过来了,那么事不宜迟,来整理一下情报吧?”
海德里克看向了米夏。
“嗯,我也想了解一下目前的状况,还有最近发生的事情,拜托各位了。”米夏赞同道。
会客室内的布置风格与客房相近,空间非常大。为了方便说话,海德里克让大家把椅子搬到了相互靠近的地方,安妮涅特则自觉地挪了一块小圆桌来放在中间。
众人坐定之后,站出来负责讲述接下来的事情的是吉斯。
“那么,就从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开始吧。”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完整经历了米夏昏迷后所有事情的只有他一个。即便不是这样,作为副团长的吉斯也有义务协助理清状况。
但吉斯与米夏和海德里克不同,他的思维相对偏重于感情,条理性有所欠缺,因此在讲述的重点上更多的是按照感受强弱和印象是否深刻。
——此时距离原定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已经过去。
然而,米夏所在的位置是加纳家的宅邸,这里并不是达尔斯城,而是旁边的一座中型城镇“曼迪城”。
但这并不是米夏的错。在他昏迷期间,载着众人的马车尽管没有途径恰卡的家乡,确实是已经开进了达尔斯城,只不过后来又开了出来。
而就目前的状况看来,留在达尔斯城或许不是什么好选择。他们能躲过一劫,要归功于海德里克的父亲、也就是加纳工坊长。
就后来发生的事情所见,加纳工坊长的确是一名出色的商人,在事业上远不像他在同乘时看起来那样没用。
在马车一路开进了达尔斯城之后,加纳工坊主在第一时间开始了行动。仅仅花费了半天时间,他便将手上的眠鹿角几乎卖光,这其中包含了之前预定好的订单,还有临时抬价零售出的一小部分。
在这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连贯操作之后,加纳工坊长带着大量金币马上冲回了驿站,雇佣了新的马车准备离开。
此时,吉斯等人仍守着高烧中的米夏,滞留在驿站没有离开。
“看在同乘过的缘分上奉劝你们一句,跟我一起离开吧。” 在驿站外偶遇时,加纳工坊长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对着吉斯嘚瑟道,“车马费就不算你们的了,要是有需要,到我家来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在欧文的帮助下,秃顶中年人这些话被剥去了其中所包含的恶意,变成了纯粹可靠的资讯。
经过数分钟的协商,吉斯等人都决定跟随加纳工坊长一起离开。而欧文本人反倒是决定自己先留在城中勘察情况,等适当的时候再与大部队会合……
“明明就是有人不让我留下来的。”恰卡提出了异议,中断了吉斯的叙述。
“要是你留在那边的话,会给欧文添麻烦的。”洁西卡瞥了她一眼,漠然说道。
这句话,马上就招致了恰卡的逆反情绪,她不客气地直瞪着洁西卡,简直就是在面对仇人,眼里烧着熊熊的怒火。
看到了恰卡罕见的状态,米夏大致也能想象到这对姐妹的关系。
“恰卡,”吉斯劝道,“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
恰卡不满地把脸别向了另外一边,洁西卡则依旧没什么反应。
两人安静之后,吉斯继续往下讲述。
众人前脚刚离开达尔斯城,后脚就有几支贵族私军进了城,之后便封锁了城门,颁布了“许进不许出”的临时条令,达尔斯城一下子有了战时的氛围。
隔天,另外一些小贵族也陆续赶到了达尔斯城附近。由于正式收编需要时间,少数不端的小贵族们带着属下“驻守”在城外,借机在进城的干道上设置路障,开始对沿途的商人强征莫须有名头的税收。
“看来,令尊的情报网很可靠嘛。”米夏接着吉斯喝水的间隙对海德里克说道。
“毕竟是老头子,做了这么多年,总会有些门道的。”海德里克面无表情,“自从母亲回娘家之后,老头子的眼里就只剩下金币了。”
“哥哥!”安妮涅特听到海德里克对父亲的诋毁,微嗔地叫了一声。
海德里克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
这回,吉斯没敢出声纠正。
“不好意思,吉斯。说下去吧。”米夏也知道吉斯的心事,对他摆手示意。
“嗯……也剩下不多了。”吉斯一口气讲剩下的部分说完,“等我们回到这边之后,加纳工坊长让我们呆了一天,之后因为听说正规军和贵族军在城里起了冲突,突然就急匆匆地催着我们离开。我们几个人还没想好怎么办,结果海德里克和安妮突然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辛苦了。”
达尔斯城的现状是目前最为关键的情报之一,但却只有那么一句话。
“之后打算怎么办?”吉斯向米夏问道。
不等米夏回答,恰卡抢着说道:“我要去救欧文。”
一边说着,她一边站了起来。
“恰卡!”
洁西卡失去了耐心,伸手拽住了不懂事的妹妹并对她喊了出来。
她的急躁,让两人的关系再度恶化。
“洁西卡!”恰卡甩开了她的手,直呼其名并毫不示弱地大声喊了回去,“当年你跟瑞茨团长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干涉过你的事情吧!”
“这两件事怎么可能一样!”似乎感觉受到了侮辱,骑士洁西卡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之所以跟随瑞茨,是因为他答应要保护好所有男爵府的后人!”
剑拔弩张,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都先别激动!”海德里克一声大喝,制止了争吵的升级。
因为熟知他一贯的处事风格,安妮涅特和吉斯早早地捂上耳朵,避免了耳膜受到冲击。
米夏在没有躲过这一下,但借着海德里克制造出来的空档,他才得以切入状况。
“恰卡,先不要着急。”米夏按了按两边的耳屏,“欧文一直在追查和自己身世相关的线索,这次他留在达尔斯城是有目的的。以他的判断力,就算是军队之间起了冲突,他也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佣兵工会庇护自己,不至于一点基本的自保手段都没有。而且,既然他是我们之中的一员,我们肯定要一起进入达尔斯城,会想尽办法找到他的。只是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好万全的布置,以防各种不测。”
在实力方面,米夏是信得过欧文的。
而在米夏晕厥之前,欧文的举动也总算是取得了米夏的信任。因此,米夏想要表达的并非虚构,尽管前往达尔斯城还有其他的意图,但确实已经把“与欧文会合”纳入了预定事件之中。
虽然内心很诚恳,但说出口却变成了像是客观分析的套话一样的语句,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心意传达到。
“……我知道了。”恰卡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去,明显心里也不好过。
洁西卡赧然低下头:“抱歉,失态了。”
所有人再次坐回了座位。
但米夏很快察觉到,海德里克的情绪似乎有所变化。
“既然是这么要紧的事情,那么直接进入正题吧。”海德里克往椅背的一侧把手上一歪,坐姿愈发的不周正。
“现在的达尔斯城处于战争戒备状态,如果想要进入城里,除了夜间潜入没有其他办法。”海德里克的嘴角勾起了一道笑容,先看向了米夏,再依次看向了其他人,“来吧,接下来是战术探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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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