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萧萧长夜。
一场追逐正在城市的夜幕中徐徐展开。
领头的是白衣的人,与这寒夜相伴相融。风与雪缭绕在身畔,那踏风而行的姿态宛如不属于人间的精灵。
追逐的是黑衣的人,宛如黑暗里衍生出的阴影,他只是闲庭信步的瞒着步子,却莫名咬住了前方缥缈如落雪的背影,每一次前行,都仿佛无处不在。
但也只是追踪,没有丝毫的多余举动。
白色不因为无可甩脱的后缀慌乱,真的就像落下的白羽一般随缘而行,无论远近都依然游荡。
黑衣重复着相见与远离的过程,目标一次次在眼前擦过,却只是徒劳的望着背影追赶,不急不缓的重新上路。
僵持着的追逐,在这夜色与风雪的淹没下。白色与黑色的影子掠过天空与地面,每一个都宛如幻影。
也许他们也的确无需急躁。
在这个黑与白的寒冬之夜里,无人就是最好的舞台,脱离常识的人们可以毫不掩饰的展现出不在人间显现的身姿。
无星,无月,也无光。
絮絮的白花,黑暗如幕布。
幕后的舞台上默唱的剧目在寂静上演,直至寂静完结。
那是白衣的人又一次的落下,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踪迹。
就像高天之上飘零的一片片雪花,无论随风划过多少婉转悠扬的曲线,汇入大地的刹那就在也无人能分辨出来。
纵使黑衣也不能,于是他只能怅然的停住脚步,站在路边昏黄的灯光下凝望着失去了目标的黑暗与深渊样深邃的天空中流泻的白色豪雪,
半晌无语后,伸手接下眼前的一片雪花......
跟丢了啊。
苏睿靠在身后的路灯上,借着黯淡的光线望着白衣消失的方向。
没什么失望的情绪,也并不觉得失败。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他的心血来潮。不,或者说是对“同类”的好奇促使他做出了着个随心的举动吧。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东之侧的同类啊。”
头顶的光线在这个雪夜里并不显得刺眼,但苏睿依然习惯性的眯起了眼。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年多了呢。
脱离七十二塔,远走东之侧。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找到了难得的安宁。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闲适,淡雅。不用与那些自以为是的执掌者讨论暗世界的走向,也无需关注西之侧的未来。
不过偶尔也会有些好奇,在这片自己身处的宁静的土地,暗世界两大阵营之二的东之侧,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存在的呢?
没有组织,没有势力。更别说领导者或代言人了。
常识之外的暗世界似乎在这个国度销声匿迹了一般,只有表世界的日常在平凡运转。有时候,见惯了西之侧组织性的圈子的苏睿甚至不由得会生起自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知悉“神秘”之人这样的念头。
当然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里是东之侧。是让支起暗世界半壁江山的七十二塔数百年如一日的极力回避的神秘土地。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尽管抱有一探究竟的念头,但苏睿没想到整整三年他竟然真的会没有见到过一个同类。
所以,直到近日里,偶然间发现白衣在他的驻地附近徘徊时,苏睿上了心。虽然对方似乎无意于与他交流。像刚才那样的追逐已经是第二次了。
“嘛,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好像也没有刻意回避我啊。”苏睿回忆着白衣超凡脱俗般身姿,自言自语的一笑。
那个驾驭着风雪的身姿,在今天这个夜里可谓是如鱼得水。但苏睿却并没有感觉追随的难度比第一次增加。
只是单纯的懒得搭理我吗?和那个人可挺像的。
苏睿想起了从前相识的一位友人,那个身为东之侧的引路者却在西之侧游荡的家伙,也是常常这么的旁若无人。不知道现在又到哪里去逍遥了。
“算了,无论如何,既然不回避我,那早晚能搭上话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苏睿悠闲的看着落在手中的冰花消融成水珠,在昏黄的光芒里用白色的呼气吹成干涸。
然后也随意选了个方向离开了。
空寂的街道,静谧的虚无。
一衣带雪的走在这样的城市里,体会着与日常喧闹不一样的气氛。让苏睿的心中升起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仿佛天地苍茫间只有他一人独立,举目四望间超然之态不由自主的就会在心底涌出。
他很享受这种心灵的空旷感,于是并不急于返回居所,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一直走了下去。
泊油路,人行道,雪积成了白色的毯。这场从白日里就开始的雪如今正到了刚刚好的地步,陷入了沉睡一样的城市披着花嫁的素色,入目的一切都和谐为一。
瑞雪兆丰年么......
苏睿忽然间就想到了这个国度广为流传的农谚。这是经验的总结,还是一种美好的祈愿呢?
这一刻的苏睿无疑是偏向后者的,因为眼前的景像可不就如从高天降临的赐福吗?
回过神来时,苏睿发现他已经站在了一处小区的入口处。
这里正是他自己的居所所在。
......嘛。明明是随便乱走的,居然就回到了这里,是平日里重复了太多遍这段路程,连身体都本能记住了吗?
苏睿感到有些有趣,但也不以为意。
大门已经紧闭。但直入的路上并不平整,一串串脚印印在整洁的雪地上清晰可见。数一数正好是四个人的,两进两出,似乎都是刚印上不久。
苏睿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一点。
这么晚了还有人出入么......算了,管他呢。
脚步不停。
一直走到门前,苏睿都没有放慢步子的意思,铁栏杆式的门面在眼前放大,直到钢铁冰冷的触觉扑面而来。
但......却始终没有相撞。
因为下一刻,不可思议的,苏睿已经自然的从栏杆的空隙间走过。
明明只有不到一掌的间隔,但苏睿却连侧身的举动都没有,就这么平淡的穿了过去。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空间被放大了一样。
在外人看来绝对会感到无法理解吧。
但对于苏睿来说,这是在正常不过的现象。因为所谓的“神秘”的技术,就是他所在的暗世界的基础,常识一样的存在着。
说起来,这种直接在现实空间上进行操作的“术”我的确只是一般,如果不以构建的幻域为基础,做到这一步就是极限了吧。毕竟空间信息的解析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好像以前听说过有一位“天之位”就很擅长空间掌控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苏睿来到了一栋楼前,如法炮制的走入其中,这里就是他平日居住的地方。
虽然这么说,但苏睿的居所并非楼内的任何一间房屋,甚至不再任何一个楼层。而是.......
他走进电梯狭小封闭的空间,金属门在背后机械合拢的瞬间,这里便化成了只属于他一人的“异界”。
他转身在门边的按钮上输进了原本并不存在的楼层数字,当门再次打开时,眼前已经不再是现实的所在。
一个全新的楼层,本应错误的数字激活了次元的接口,于是“异界”断开了现世,出口与虚幻的空间重新对接。
就行是电梯真的在不同的空间层次完成了纵向移动一般,苏睿走进了被成为“幻域”的虚之世界。
咋看上前似乎与其它楼层毫无区别,但却真真正正是属于“神秘”的领域。
如果换成其它魔道使的话,这里已经被布置成无数术式充斥的“阵地”了吧。像往常每一次回来后一样左右环顾着平淡无奇的走廊,苏睿这样想着,不禁悠然一笑。
脱离脱离现世空间的幻域是绝佳的试验场,因此绝大多数魔导研究者都会选择幻域作为自己的研究之所和记录之地。保存着自己最珍要的魔道成果。可谓是心血的结晶。
对于这种在表世界称为私人实验室,暗世界从前叫做魔法工坊,现在称呼五花八门的地方。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都不为过。
甚至与在历史上的某段时期里,擅自闯入魔道使的幻域与宣战等价。
“哎呀,在这方面我可真是例外啊。”
看着完全不设防的空间,苏睿不由得这样自语着。
出于个人爱好,幻域与现实尽可能的相符合。因此虽然整个幻域都是苏睿的领域,但苏睿一直自认为他的住处是走廊尽头的那户人家。
“嘛,虽说不设防,但能发现这个地方的也只有同类呀。这样一想还真希望有人闯进来玩玩呢。”
来到了家门前的苏睿伸手推门,在这种地方自然没有上锁的必要。
下一刻,不同于以往的冰冷触觉蔓延直至大脑,他触碰到把手的指尖僵住了。
什么情况?
苏睿反手握住把手用力搬动,金属的家门纹丝不动。
不,连门锁都没有反应,就像是......冻住了一样。
“唔......”
下意识的低吟着,苏睿不在和家门较劲。在这个由他创造的领域里,物理和空间尽在他一念之间。毫不犹豫的一步跨处,眼前已经是房间内的景象。直接在空间坐标上的修正,比之之前穿越间隙不知高明多少倍。
“啊啊.......这个还真......有人闯进来了啊。”
苏睿只能发出这样的呻吟了。
常见的两室一厅与现实中的楼层对应,地面铺着瓷砖,墙上挂着电子钟表。家具齐全而且整洁。四下里没有太多装饰,充分体现出居住者简约的风格。但此刻,出现在苏睿眼前的是冰封的白色。
四处都是白霜,白色的爬山虎一样的覆盖着视野,冰凌剑一样在天花板上倒悬而下,像千年洞穴中的钟乳。
一次外出的功夫,幻域变成了冰封的世界。
几乎同时的,白色的身影在苏睿脑海一闪而没。
......是她?
丝毫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了。至于动机为何,比起锁定元凶来那都是次要的了。
环着房间走着圈子,最终停止在客厅的茶几前。那里一杯清茶正摆在茶几中央,毫不加掩饰的宣告着外来者的到来。
“有意思。”伸手捏住茶杯的边缘,稍加发力将冻住的杯身从桌面扳下。茶水已经冰封,悬空固定的茶叶宛如被封在在精致的琥珀之中。苏睿端详着这一宛若工艺品的杰作,悠然笑了起来,“看来也不是真的无意于我交流嘛......”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情。
那么,你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就只有当面一见才能解答了。
“明晚你还会出现吗?这一次我可不会退出了呐。”
在这一刻,苏睿对白衣的兴趣第一次升格至了必须一见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