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梦孽踏进这座小城的日子,天上正开始飘下森白的撒花。
落叶未尽的枝干使者般的伸展,像在欢迎着远方的来者。空气中还残留着秋的回韵,一切都亦如那场猝不及防的葬礼。
他仰头望向天空,直到雪花飘进了眼瞳,冷风像是越过肉体直吹在心上,刺痛与哀恸突然就共同涌出。
离开了荒原越过国界,找到这个被罗莎琳告知的城市并没有耗费袭梦孽太多的时间。
这一路上他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内心却并没有多少哀意,有的只是偶尔的空洞与麻木的茫然。
连此次行程的目的,孽都很快觉得似乎没什么意义了。
昔人已逝,万事成空。纵使自己看透了那个禁术又有何用?徒劳而已。
孽之所以没有停步,也只是因为一时无处可去迷茫中,下意识循着先前选好的方向前行而已。
但当这清澈的冰晶落入眼眸的刹那,丝丝冰凉化开的刺痛似乎也点活了他几日浑浑噩噩的心。
第一次的,巨大的悲伤逆涌而上,对苏佩里斯死去的哀意突然真切的淹没了他的内心。那是连孽惊见到诅咒使去世的时候都不可比拟的,没有惊骇,没有困惑,没有不甘的纯粹的哀伤。
举杯浇愁的人都向往最烈最陈的酒,但愁与哀伤也会随着时间发酵成割心的刀吗?
孽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魔道书。这一次,不带探求之心哀,只是纯粹为了悼着这个与之私交半生的,在他生命之中留下无数色彩的挚友。
于是愁更愁,悲更伤...... 那杯伤逝的清酒,在这一刻终于泛开了它的劲道。
“......啊啊,原来我还是会心痛啊。”
孽合上了双眼,迎着东风在萧疏的落叶与白雪中张开双臂,像是要任由这冷冽的气息透过他的身躯。但心绪却无论如何也难在平静下来。
“罢了,那就走吧。去做我能做的事。”孽对自己说,“Vivian......”
友人的遗物一刻也不再想留在手中,他低吟着此行目标的昔日之名,像要抛开什么似得迫不及待的选择出方向......
(2)
这一找,却不想就到了深夜。
原本在孽的心中,找到在西之侧被颂为最高构建者的幻域并不算难题。超现实的空间层次与现界干涉,只要不是刻意的要塞级隐蔽,在他的眼中都应如冲击水面的卷风般清晰可见。
孽估计与天之构建使不和的七十二塔也不会无聊到做出来这里测量空间接口详细坐标这种监视气息浓厚的找事行为。所以也没有向罗莎琳索要更详明的地址。
但令孽意想不到的是天之构建使根本不屑于隐藏,作为西之侧外来者的他竟然将整个城市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四处布满的术式与天空浩瀚的云海交相呼应,丝毫不加掩饰掩饰的流淌在每一寸空气之中。
干涉无处不在,反而却又无处可寻。
结果直到临近午夜孽才真正锁定魔道使的幻域所在,心烦意乱的他没有多想就毫不犹豫的闯了进去。
“......唔,不在吗?”
站在眼前空荡荡的,与现实房间似乎如出一辙的幻域里,孽这才感到自己的失误。
与苏佩里斯一起的时间太久,让他有些忽视了幻域之于魔道使的隐私性。直到此刻面对无主的空间,思考起之后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出了极度失礼的行为。
“我......还是心乱啊......”孽皱起眉。他审视着自己摊开在眼前的右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手将魔导书平放在客厅样房间的茶几上,不在多看一眼。手边的桌子上摆着整齐白净的陶瓷茶具,孽犹豫了片刻,还是为自己冲了一杯清茶,准备静候主人归来。
既来之者安之,他的风格一向如此。闯都闯进来了,想来天之构建使就是真的动怒,关注点也不会是自己多喝了他家一杯茶吧?
不过......强闯幻域。这种事可真不像自己的风格,今天一下午似乎都被情绪牵着走了啊。
坐到了茶几后的沙发上,低头押着清苦的茶水,孽闭目良久,直到感觉自己的心境重新趋于平静。
自己应该不是这么容易激动的人,还是因为这本魔导书?诅咒使的一生书写的笔记,因为御主的死去而沾染上魔性也是正常的。自己会做出这样偏激的行为,是书中的哪一个诅咒契合了自己的心境而被激发了嘛?
“行动干涉......记得苏里以前说起过......”
苏佩里斯......心痛的突然感觉再次涌现,原本平复的心境一瞬间又有陷入混乱的趋势。但这一次,孽的目光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果然......这本书有魔性,连自己都险些着了道。触发条件是心境?还是念及书之主的真名?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天之位的存在对于涉及本质的干涉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抗性,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哪怕是最强诅咒使的魔导书,在孽无意识的情况下略加影响他的情绪也已经是极限。这种连最下等诅咒都算不上的魔性,只要孽稍微集中精神就连近身的余地都没有分毫。
但相比起来,另一件事却明显让孽更加在意。
“这本魔导书......是运作的?”
那么是谁启动了它?孽敢肯定不是自己。虽然这些天来自己也多次研究这好友留下的遗物,但他绝没有激活其中任何一个“术”。
孽凝神再次审视这本魔书。
不,不对。正在运作的不是魔导书中的任何一个诅咒,而是承载记录了这些“术”的载体,是这整一本魔道禁典本身!
“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么......”孽的视线游离开了来,他向后仰靠在沙发上,默默估量着。
所谓魔导书,是拥有自身独立魔道规则的集合。即每一本成型之书中记述的“术法”都具有“唯一性”。哪怕是相同的“术法”,如果将其写入不同天位者的魔导书,也会因为被其中独有的规则同化而重组。变成效果类似但本质完全不同的东西。
因此发动魔导书中的术和直接使用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无论多么大众的术法,一旦是出现在魔导书中,都要重新解读结构才可使用。
“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通读过整本魔典,时间上来看是来不及的......”孽回忆着苏佩里斯葬地的情景,肯定的自语。
这样一来,能够启动整本魔道书的人,只能是一手写出了这本魔典的诅咒使本人。
“刻意把魔导书的运作压制到近乎静止的伪态,这可不是战斗的做法。是你在里面留下了什么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能试着解读魔典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除了几许悬疑,这一发现并没有带给孽丝毫宽慰。孽越想越烦,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面前的茶几上,魔典书页忽然发出“哗哗”的颤动之声,书中的魔性又有加倍泛开的趋势。
“真是麻烦。”冷哼了一句,孽端起杯子继续抿着茶水,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那股苦尽甘来的味觉之中,直到魔导书再次平复。
这本书不能带在身边了。
他似乎真的触发了书中的某一个术,每一次心情的变动都会刺激这本魔导书加强运作。但他的抗性太高术式始终无法生效,这样耗下去万一术式反噬冲乱了魔导书的术法构成就麻烦了。
“唉,真是麻烦。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转眼瞥见钟表上的时间已经接近了凌晨。孽低声抱怨着站起身来。
罢了,去外面走走,权当换换心情吧。
把魔道书留在这个幻域之中,不同空间层次的间隔应该可以切断他与被激发的术式的联系,然后等到天之构建使回来处理就好了......
除了自己这种立足天之位巅峰的存在,没有人能在没有开启手段的情况下进入这里,也不用担心魔导书出现意外。从这一点上来讲,幻域到是绝佳的封印地点啊。
孽这样想着,在书旁留下了自己的说明。而后不在留恋的离开了这个虚幻的领域,就这么独自一人消失在萧萧长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