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见过会动的雪人吗?”
“哦,难道说你见过?”面对眼前店主突然压低声音的询问,孽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纸杯漫不经心的回道。
是为什么会进行到这样的话题呢?老实说孽自己也说不清楚。
自从离开了主人不在的幻域,游荡了一晚上的他只是随缘的走进街道旁一家刚开门的饮品吧想喝杯咖啡休憩片刻,却不想和健谈的店主聊到了现在。
但远离了那本魔道书后孽觉得自己的心情确实开始平复了下来,现在的他也不在意和店主打发打发时间。
反正,在Vivian给出结果之前,自己也只有等待了不是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孽向后闲适的靠在座椅上。咖啡升腾的白气朦胧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他也目光朦胧的追随着这袅袅白雾。
“不介意给我讲讲故事吧。”
“当然不介意。”店主耸肩,“虽说我感觉十有八九是我看错了,但还是憋不住想说出来。”
“管你是真是假,听个热闹打发时间。”
“那你别笑话我啊。”
“放心不笑。”两人对视一眼,却同时泛起了笑意。
“咳咳,严肃。说好别笑的。认真听我说。”店主也是自来熟的性格,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言谈举止已经随意的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孽一本正经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于是语音低沉的讲了下去。
......
事情就发生在昨夜的凌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
店主平日就住在店里吧台后那间房间。半夜里被风声惊醒难以入眠。
凄厉的寒风一次次重击着门窗,玻璃都不负重担的“咯吱”作响,每一次冲击都给人当场碎裂的错觉。
虽然明知没事,但十二点多的时候,实在受不了巨响的店主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想检查一遍门窗。
一切安好。
正当他舒了口气准备回去重新入睡时,转身的瞬间眼角却突然瞥见门外的路灯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店里的虽然是玻璃门,但上面贴满的标语装饰遮挡了视线。黑暗的天色下影影倬倬看不真切。
是什么动物吧?当时的店主做出这样的猜测,但随即又觉得不像。如果是猫猫狗狗的话,似乎太胖了一些。
难道是人?穿着棉袄的话体积是差不多,但又好像太矮了些......
不过一想到是人的可能性,他还是忍不住会里屋去拿钥匙开门。这鬼天气要真是有人一直窝在路灯下,绝对会冻出事的。
店门刚打开一道缝隙的瞬间,狂风一下子喷薄而入。猝不及防的店主被大门猛地掀退了数步。疾风扑面,几乎窒息。
好大的风!
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重新站稳,他适应了一下逼人的寒气,这才顶着逆流走出门外。没过脚踝的积雪让店主不由得庆幸他的店门可以向里打开,否则明日一定会被关在屋里。
店主环顾四周,夜幕低垂风雪苍茫。路灯虽然点亮着,但那光芒几乎如残烛星火摇曳在黑色的背景中,连三尺之地都无力点亮。
“喂,哪里有人吗?”当时的他这样喊着向灯下步履蹒跚的挪动。
那团东西正好在灯下最难照射的阴影角落,风又吹得几乎张不开眼,光源的反差让他怎么都看不真切。但那里确实有什么在动。
当再一次的询问被吹散在黑夜里,蠕动却越发激烈起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店主也是大胆的人,好奇心起的他一咬牙,干脆三步两跳穿过雪地伸手向那个半人高的东西拍了过去......
“结果,是个雪人?”
“是啊——”讲到这里,店主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深风高的时候,“之后我一晚上没睡好。”
“......有明确看到那东西动吗?”孽面完表情的问道。
“当然。”店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心有余悸的补充道:“当时碰上去一片冰凉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当时风大吹得睁不开眼,风劲刚缓抬眼看见个雪人头在面前晃荡,我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恍惚了。”
“我看你现在也挺精神的嘛。”
孽不为所动的回答。
“还好还好。”店主搔了搔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后来一想那么大风,吹得雪人不稳也有可能。大晚上看不清是挺吓人。主要是今早起来再看,那东西还在那里,也没满地乱跑的,也就好了。毕竟只是看错了吧,就是想和人说说。”
孽却不再搭茬的盯着店主看了好一阵子,看的他浑身不自在,这才语气敷衍的道:“嗯嗯,心里藏不住说出来就好,店主你现在舒心了吧。”
说完,孽端起纸杯将残余的咖啡一饮而尽,整着外衣长身而起:“好了,店主你拉我聊了这么久,就是想说这个吧。故事听完了,那我也该走了。多少钱的咖啡?”
“啊啊,八元。”店主对孽突然冷却的态度一时难以适应,稍加犹豫后小心追问,“那个......听的不耐烦了?我的话多了的真是不好意思。”
“不,很有意思的故事。”正拉起兜帽的孽动作一顿,忽然歪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这样回答道,然后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开了饮品店。
(2)
听到了很可疑的东西啊。
孽在心中低叹着。
店门前的林立着整齐的路灯,白色的杆身下白色的雪地上故事的主角依旧屹立着。
但孽没有走近细看,而是径直离开了这里。
已经分不清主道与人行道的边界,连花坛都成了只是高出平地的白色凸起。远处还有辛苦的清理工和自发者试图扫出通车的大道。但若大雪不息恐怕注定是徒劳。
在这种情况下,一夜后的雪人竟然还维持着刚堆出的模样,这本身就是问题。只是恐怕普通人是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即使真有好事者,也得不到答案。
但袭梦孽不同。
缓慢的沿着道路走着,脚印深深刻印在雪毯上,孽回忆起他昨晚其实也遇见了类似的情形,只是当时心烦意乱的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场雪......恐怕不是自然的吧。
孽穿行过大街小巷,重新审视着这座城市。天之构建使散乱遍布在全城的术法烙印一点点在他的眼前衔接起来,交织出隐秘恢弘的领域。
昨天夜里他也不在幻域......是他的手笔么......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也许Vivian回去了。再去他的幻域看看吧。
孽盘算着,重新回到天之构建使的幻域所在,却惊讶的发现幻域消失了!
......!
“这......幻域出入口的存在被重新定义了。”
呆立许久,孽才好容易从虚空中重新把握的蛛丝马迹。与之前依附于现实,出入口之间与现世对接的幻域空间不同,现在的幻域竟然被直接推入了虚无之境!
所谓虚无之境,是对空间之外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暧昧的无法之地的统称。那是纯粹的混沌,一切的现世的定义在那里都毫无意义。
将幻域彻底推入虚无,这是当世已知所有封闭幻域方式中最无解的一种。
哪怕是孽,也无法寻回任何跌入虚无的存在。那种地方连“距离”这种最基本的空间概念都难以定义,方寸之地即是无限宽广。
因为自己之前的入侵,让构建使提高了戒备等级?可自己有留下说明,应该不至于让那人如此反应剧烈吧。
还是......其它的原因?
孽思衬着走下楼,因为构建使的恶趣味,上次来时幻域被设定成了幽灵楼层的模样。原本的入口也是和公用电梯相通。
不过现在接口已经断开,幻域隐没进虚无,这里只是普通的居民楼罢了。
这座城里恐怕发生了什么,只有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走下楼梯,站在居民楼的大门口。孽一时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魔道书被他放进了幻域,虽然当时想着十分安全,但却没考虑的竟会出现取不出来的状况。魔道书他不可能就这么放手。
另外,如果这座城市真出了问题,他也必须查清。这与苏佩里斯的死无关,但他是东之侧的“引路人”。
“好像又多了件麻烦的事啊。”孽烦躁的长长吸气,刺骨的寒气沿着呼吸道直抵心肺,冰冷的知觉却压不住他的焦躁之感,“Vivian希望不是你在搞事情。否则这一公一私,可真是为难人啊。”
不过就现在的情形,那满城呼应四方的术式,天之构建使恐怕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还没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孽突然想起,就像现世之人无法透过虚无锁定幻域,幻域空间中的人基于相同原理也不具备单独对接现世的能力,除非两边有某种定位联系一直没有中断过。
也就是说,如果把幻域推进了虚无,域之主本身是不能待在幻域里的,或者他在现世留下了后门,否则与现世空间彻底脱离的幻域空间将永远无法与现世重连。
既然这样,就去找到这个联系所在。幻域是在这座城市建立,留下的链接点也不会太远。
要赶快!
深知迟则生变的道理,担心事态再变的孽不在犹豫的冲出居民区,在行人稀疏的大道上飞速穿行。
在阴影密布的天空之下,他沿着街道飞掠而过,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脚印却越来越浅,最终疾风般消逝在大地的尽头......
偶有路人瞥见了一抹身影,却视而不见的走在自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