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羽。”
看见坐在大厅里的昕羽，我招着手走了进去。
落座，我惯例地点了卡布奇诺和提拉米苏。
“这两样东西你吃不厌的吗？每次来都是这两份。”
“就当做是我的特殊癖好嘛。”
“好啦，我们来聊聊正事儿吧！”
昨晚约好，今天我们要一起商量新笔名的事情。
“嗯……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昕羽摇了摇头。
“我连个笔名都没有，哪里知道怎么起名字啊……不过……”
“不过？”
“你为什么不继续用上次的那个？”
“……呃……就是……觉得有点，害羞吧……”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哼哼。”昕羽捧着脸笑着说道。
“可是……我觉得……”
“啊，不是你叫我来给你出主意的吗？现在我出主意了，你又要反悔。”
“不是……你这跟没出主意没区别吧……”
“啊？”昕羽的目光突然凶了起来，“你是说，打一开始你就想换掉那个笔名吗？”
“呃……我能回答是吗？”
“唉……”
昕羽的气势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但是，你不是也没有什么想法吗？”
“所……所以才找你来帮我的啊……”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唔唔，完全没有头绪啊，那些大作家的笔名都是怎么想的啊……”
“哟哟哟，已经把成为大作家当做前提了吗？尾巴翘上天了啊。”
“不……那个，嘛……就当成是这样吧。”
毕竟……以后想做的事情，只有这一件。全部精力投入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吧。这种事情上……天分的差距说不定真的可以用努力来填平。
“你变了呢，天霖，以前的你，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吧~~~”
“……我现在想到了一句很肉麻的台词，在想要不要说……”
“说啊，哈哈……”
“因为有你在啊，昕羽。”
“还……还真是有点……”
最后，也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倒不如说半中间就已经没在讨论笔名的问题了。
昕羽说，我以前绝对不会露出那种表情……到底是什么表情呢，我没什么感觉，但是绝不是什么坏事，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诶……你们两个人都没有主意所以最后还是要征求我这个前辈的意见啊……”
回到家，向正在电脑前飞快码字的月宸报告了结果。她看起来很忙，并没有什么空闲去吐槽我们俩。
“嘛，这事儿你就先放一放吧，过两天要去估分了，做好点心理准备啊。”
“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么正经的话啊……”
“人有两件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一个叫现在，一个叫未来，知道吗，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一点更重要……”
“是是，我就不打扰你了。”
几天后，我和月宸一起回到了久违的文高。郦老师这一天把我们召集起来给高考估分。
其实我根本不想来……因为对我来说，不论估分结果如何，都一定会影响到我之后一段时间的生活。相比之下，我在分数出来之前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傻子，悠闲度日。
……嗯，没错，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在一片悲鸣声中，拿到了语文试卷的参考答案。身边的第一梯队学霸有好几个阴沟里翻车的，而我默默地看着参考答案，几乎兴奋地要喊出来。
就错了一个！！！
在身边这么多高手出现大面积失误的情况下，我稳住了阵脚。
……说不定，真的有搞头。
郦老师在一边忙着安慰那些在语文上吃了大亏的学霸们，并没有空闲时间来管我这种发挥其极不稳定的人。而当我拿起英语的参考答案……我的兴奋终于冲破了堤坝。
“就……就错了一个？我靠，我英语客观题就扣了1.5分！”
我激动地叫了出来。
争气！不愧是我初中以来就一直傲视群雄的科目！
“天霖你就错了一个？”
“嗯。”
“弄不好就是全校……不，全省最高分了吧。”
“还得看作文……”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有信心在作文上扣分不超过3分，换句话说，我这回英语最低的期望应该是，145.5，按照计分制，就是146分。
“恭喜恭喜，继续！看看最后能拿到多少分！”
郦老师的注意力也被我吸引了过来，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我已经对完了语文的答案。
但是……剩下的两门，数学和理综，我实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理所应当地，我找了个借口跑路了。虽然有点对不起被我丢在那里的月宸，但是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不用看答案，我也知道数学物理那两门几乎被我放弃的科目，一定会在最后狠狠地扯我的后腿。但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的高中生活并不是什么闪光点都没有留下。到下一届，我的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还能在她们的学生面前提起我，这就已经足够了。
回到家中，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着不远处的水上公园。
“我发誓，不管之后去到了哪里，我都不会放弃写作。虽然我是个理科生，很可能整个大学期间都无法接触到更高层次的写作，即便如此，我也要在这条路上走出属于我的未来。”
没过多久，预料之中，我接到了郦老师的电话。
直接挂断。
“我可不认识这个号码，手机上确实没有显示联系人的名字嘛，被我当成广告也很正常吧。”
连之后对月宸的说辞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那个真正结束我高中生活的日子到来。
我并没有去找昕羽。那天在离开甜品店之前，我和她约好，在填报志愿之前都不再联系。我不想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影响到各自的未来……或许这对于一对热恋中的恋人而言多少有些理性得过了头，但是当时的我，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没错，我那时候以为，经历了那些事情的我和昕羽，之间的感情应该绝不是距离的变化可以轻易粉碎的，即便异地分手的案例数不胜数，我还是这么想着。
“老哥你跑的还挺快的……”
月宸回来了，但是……那个脸色……
出事了。难道她阴沟里翻船了？
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前约好不许互相问成绩。不过这张在沮丧之中强行挤出的笑脸，我已经看了无数次。
“月宸，没事的。”
“老哥……”
“没事的。”
我向站在门口的月宸走去，张开了双手。
“欢迎回来。”
“老哥！”
月宸一头扎进了我的怀抱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即便是平日里大手大脚甚至有时邋邋遢遢的月宸，身躯也依旧是一个花季的女孩，娇嫩而柔弱，而心灵，也是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能让它来影响我们的未来。”
如果我也能这么想就好了。对我来说这句话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但是对于现在的月宸来说，多多少少能给她一些力量吧。
“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把我当哥哥吧。”
不论什么人，都有需要依靠的时候。
月宸已经累了，我看得出来。即便在高考前夕并没有继续写作，但是之前的时间里，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明白，她也不是天才，而对于写作的坚持一定有只属于她自己的理由，如果没有那种决心，是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显然高考在她心中的分量绝不算轻，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在坚持着双线作战。
“月宸你还是比老哥我厉害多了呢。”
我泡了一杯咖啡，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已经很努力了’，这种话老哥我不会说的。我清楚你的决心，人不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强。但是这次，月宸，你就暂时别再逞强了。”
“呜哇——”
泪如泉涌。
我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老哥……我……咳咳……”
“你已经成功了，如果说，你的目标是超过我的话。我很自豪啊，有一个这么出色的妹妹。”
而且，也是一个值得我豁出去一切保护的人。在最后的关头，你或许会成为我的救命稻草吧，月宸。
“需要我的时候不用客气，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嘛。不管曾经你对我有多少不满，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虽然这次我没有办法改变现实，但是至少，我还能像现在这样陪着你。”
月宸的哭声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会跟老妈说的，但是如果你……”
“不用了……我，我还要写月底的稿子。”
“我说了今天不用勉强自己的吧，给我玩去，今天不准你碰电脑。”
明明还在抽泣着，却说出这么正经的话。
“老哥你……”
“你什么你？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听话就行了。”
我站起身，端起已经空了的咖啡杯，往厨房走去。
“老哥，你今天没有对数学和理综的答案吧。”
“嗯。”
结果还是提到这个问题了。
“然后你还把老师的电话给挂了。”
“……嗯。”
我不能说谎，在这种氛围下。
“老哥你在害怕……吧。”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到了，祸就要来了……”
“说话跟个老头子一样，这么多顾虑。”
“抱歉呐，我这18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那么多顾虑……我根本成不了任何事，在这种环境下。月宸你没法理解吧。”
“是啊，我理解不了。老哥你……根本就不是在为了自己活着。”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昕羽呢……而且，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你走上写作之路，就是因为我。”
“我并不是因为老哥你而选择这条路的。”
“是吗……”
我的写作，是兴趣，而且是一度被我放弃的兴趣，只是经由他人之手被赋予了梦想的意义，才得以继续着。
而月宸，也许从一开始就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是我误会了啊……看来只是个巧合。”
今天就让着她吧，以后可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那我就等老妈回来做了。”
从那天开始，我和月宸突然陷入了冷战状态。我不明白……我明明试着去安慰她，但是却被她一顿说，最后两人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她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我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了。我们两个的未来也许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交叉点，但是现在，是平行线。
时间一天天过去，长篇小说的审核迟迟没有发来消息，而高考成绩，也终于出来了。我的高中生活，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果然……不出我所料。”
回到家的我，有些失落，躺在了床上。要说一丝的期待都没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好累啊，先睡一会儿吧。”
明明回到家的时候还是上午10点，但是这股困意，就好像身体发出的自我保护命令一样，无法驱散，等到我睁开眼，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
“老哥。”
“嗯？”
我坐了起来，揉了揉头发。
“我和黎一谦分手了。”
刚刚睡醒的我，因为这句话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是吗？那臭小子干了什么好事儿吗？”
“他说……之后我们会去不同的城市，长痛不如短痛……”
这小子的成绩也算不上好，但是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他是这么说的吗？我知道了。那，你的想法呢。”
“分了就分了吧。”
那张冷漠的脸……这两个人真的曾经是一对恩恩爱爱的恋人吗？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
我下了床，去厕所洗了把脸。
“分数我就不问了，过两天姑姑要来接你回去。有什么话，走之前赶紧说吧，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看来我这个老哥当的还是太失败了。”
我说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那就耐着性子，姑且听我废话一阵吧。”
“嗯。”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以前，每年我只回去一次，而你也有自己的活动，虽然我们是一家人，但是却陌生得跟外人没有两样。说实话，我虽然讨厌那个地方，但是我并不讨厌你，还有其他的人。每次回去，捕捉到你看我的目光，我都很不好受。”
“直到初中，我都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原本决定就这样一个人，走到哪算哪就好了，等到哪一天，我不想再努力了，或者，已经没有必要再努力了，我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了。但是月宸，或许你是整个高中时光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之一。你的到来，让失去干劲的我不得不打起精神。”
“嗯。”
“很多动画里都会有一句这样的台词，‘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力量就会变得更加强大’。虽然听起来很中二，但是对我来说，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即便听起来，我就像是在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而努力着一样，不过这样就好了。”
“我虽然一直不知道你对我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陌生也好，讨厌也好，我希望你记住的只有一件事。只要你需要我，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帮你。好了……”
我站了起来，想说的，大概已经说完了。
“我虽然作为老哥很不称职，但是你这个妹妹，当得也不怎么样啊，是吧，臭丫头？”
“是是……傻老哥。”
相视而笑。
一天后。
我和母亲在停车场，送别月宸，姑姑已经来接她回老家了。我能看出姑姑对月宸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但是月宸本人显然不这么想。
“一路顺风！”
最后，我需要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再见，月宸。
下次再见，就是新年了吧。
母亲直接去上班了，而我则选择回家。
乘着电梯，背靠着轿厢，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慢慢变成21，走出电梯，右转，站在家门前，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逆时针旋转两圈，稍微一使劲，门被打开了。
在我眼前的，还是那个家。只是从今天起，这个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活力。
“唉……”
我走进家，反手带上了门。
不习惯，这个……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月宸，才是把我留在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东西。
我为什么没有挽留她？哪怕是再多待几天……也好。
意识到这一切的我，却并没有感伤，因为我知道，我只是回到了本应存在的那个状态而已。
坐在电脑桌前，打开了一片空白的word文档。虽然之前的长篇还杳无音讯，但是我之前说过，我想把中学经历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哪怕……是根本没有人愿意看的东西，即便如此，我也想要把这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而所有的基准，都来自我的那些日记本。
没想到，它们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可能是敝帚自珍吧，看着那些纸张有些微微发黄的记事本，我甚至不敢去触碰。
身边没有其他人的话，能够作伴的只剩下回忆。
耳边只能听到大街上传来的汽车鸣笛声，除此之外，整个空间都安静得可怕。
还有几件事等着我去做，而写作，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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