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在黑色的泥泞上踏步,把马上的人和脚下的死亡气息隔开。她想起来了,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还是自己上一世的少年时代,他和战友们整整十八个月一起露宿在战壕里。那时候他们不好意思——也害怕进入居民的家中。因为他们不想看到那面黄肌瘦毫无生气,就像是山上枯木一样的脸,也害怕闻到那种从同胞伤病缠身的躯干上散发出的腐臭——同样饥寒交迫的他们,也没有更多的粮食来分给这些可怜的人们了……千丈冰海冻结了河底的阿芙乐尔,也冻结了城里所有人的希望,眼里无神的人们甚至去郊外捡拾尸体,他们从成堆的同胞的尸骨中挑出一个个混在其中的敌人的躯体,然后把这些腐肉带回城……
路边的人们无神的眼睛盯着她从路上飞过,像一群鬼魂。老话里管农奴叫“魂灵”,她今天才明白这当中的秘密。
白马行至田庄前,一位身披铠甲的银发少女正坐在门前的梧桐树下的阴影里睡着觉。谢林拿出马鞭,用鞭梢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姐,这里是城主府吗?”
“嗯呐。”脸上被鞭梢挠的痒了起来,银发少女揉了揉眼睛,“话说你是来干嘛……”
“我还想问你呢。一个陌生的美少女坐在自己新家门口这怎么看也很离谱啊。”
“哦!原来你就是新城主吗!”少女马上跳起来,“我是血族骑士罗莎蒙德,那么美丽的小姐,您一定就是谢林·费多罗芙娜,著名的歌手和诗人,这座城市的新主人吧!您瞧,我特意前来这里,希望投奔您这样在艺术上有造诣的人士,并且我确信,在您这样美丽又智慧的女士治理下,这座城市一定会成为大陆上最富于幸福和自由的土地。”
“好好好。我只有一个问题。您有没有读过一本书,《拉曼恰的骑士堂·吉诃德传》?”
“什么啊?”
谢林轻叹一口气,“怪不得您的中二病还没有医好。”
“什么是中二病?”
“就是表现幼稚得像那些爱读庸俗小说的不经世事的学生一样的毛病。”
“喂,单论身材的话你才更像是不经世事的学生啊!”罗莎蒙德叉着腰,“你看,”她想了想,然后脱下铠甲,两手托住胸,“我可是很有料的好吧。”
“要比这个的话……我可是精灵欸。也就是说,按照我现在的年龄来说,我还没发育哦。”
“好吧,那么随您了,毕竟我既然来追随您,您就是我的主人。没办法啊。”
“嗯。虽然我更倾向于同志这个称呼……”
“两个女孩子称兄道弟很奇怪啊。”
“那么随你了。正好,在进门前先问你点事。”谢林熟练的翻身下马,把马鞭系在腰带上,“既然你是骑士,那作为骑士,谦卑,诚实,怜悯等等这八大美德你应当都记得吧。你进城的时候,有没有调查一下群众家里有多少粮,饿了多久了?我进城的时候,路上都看不到人——但只是闻气味,就知道很多人都饿着肚子。”
“那当然,该说不愧是我所向往的人物啊,一进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老百姓——可是同志大人……”罗莎蒙德看了看谢林尴尬的眼神,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谢林小姐,您得定义什么样的人才算群众。就我所见,这座城里大吃大喝的有钱人也有,可是穷的快饿死的也有。我真恨不得把那些大吃大喝的猪头的脑袋都砍下来,然后挂到城门口去。”
“群众群众,在我眼里只要不是管事的那都是群众。”谢林笑了笑,“你只需要告诉我四件事就行了:一,大吃大喝的那些人家里大概最多最少的各有多少粮食财物。二,其他人家里最多最少的各有多少粮食财物。三,一百个人里面大概有几个人大吃大喝。四,我总共有多少个忠诚的居民。”
“罗莎蒙德,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如何既增税,又减税啊?”谢林笑着说,面前的粮库里堆满了粮食,金黄的小麦像沙子一样堆成了一座小山,“兰格马克那老东西还算有点良心,前方吃紧,后方他好歹没紧吃——比科尔尼洛夫那老混蛋好。留了一点总好过什么也没留。”
“谢林——亏我刚刚还这么相信你个平胸死女人!你怎么也和他们那些贵族一样,一上任就要加税,我可真是看错……唔……”胸口被一把抓住,罗莎蒙德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死变态!还不让我说了是吧!”
“加税只是手段。目的是让大家得到的和劳动的相匹配。只要大家得到的比以前更多,那么即使加税也没什么吧。”谢林叹了口气,“毕竟政府从来不应该是只进不出的无底洞——如果能通过税收为人们做更多的事情,那么合理的增税就是理所应当的。”她捏了一下左手,然后转过头去,让罗莎蒙德看见一副阴沉的表情,“还有就是,以后不准嘲笑别人平胸。发现了我就罚你。”
“好吧好吧,所以谢林小姐您是打算加多少税……”
“我要把所有的粮食和财产,全部充公。”平淡的声音好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那么大家吃什么?”
“很好办啊。待会你就明白了。”谢林手抱在胸前,“这件事情要是能办成,就能一劳永逸解决收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