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森林中除了偶尔冒出的簌簌声外寂静得嗡鸣,两人在一条多年没人走过的小道上行走,树叶缝隙的天空中看得到不远处的烟。兰登步幅越来越慢,几乎是整个人挂在罗门身上,他面色苍白,豆大的虚汗不断滴落。
他用虚弱的声音问道:“罗门,还有多远……”
“坚持一会,马上到了。”罗门指了指天上大了不少的烟“看,快了。”
兰登不免怀疑起来自己刚才的样子是回光返照,腹部虽然没传来痛觉但体能却在光速流失,前一秒还聊着参与公会后的新生活下一秒就整个人毫无力气地瘫软下来了,此刻抬脚都是奢求。
少年内心争斗了一番,商量的口吻道:“罗门。你要不要……把我就放在这里,自己去那边看看。如果有人的话再叫来把我弄过去。”兰登抽开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臂,晕晕乎乎地站在原地两眼无光地盯着地面,像一只用线吊着脖子站立的木偶,他抬起手腕向前挥了挥手。
罗门回头看着他,森林里的风越来越冷,兰登湿透的衣服和发丝让凉意更刺骨地钻到皮肉里,罗门抬头望了望,很近了。他扶着对方让兰登靠着树背风的那一面坐下,脱掉自己的骑士团制服盖在他身上,将兰登一只胳膊穿过行李箱拉杆后道:“我很快会来。”
兰登点点头,意识进入了昏迷……
废弃庄园前庭的喷泉还在照常工作,稀稀拉拉的水流从盆盏里流出,破碎的池边在背阳的那面长满了苔藓。罗门轻声接近大门,正对大门的楼梯上一垛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但烟似乎不是从这垛新柴里传出。
“铁光岭路迹崎岖,残躯败体吟回绝。这是我的祈祷我的颂词,请示诸神。”他虔诚地念出颂词,右手手掌放在前胸虎口遏住脖颈,垂在身侧的左手像是溶解般在月色下变成浓稠的流体,似乎是光?流体逐渐凝结成一把长枪“Unsheath——”
灵术导语结束,手中的铁水开始收缩成型,细长尖利的长枪在冷却的斯斯声中从头到尾显形,繁重铁水滴落在草地上留下一条焦黄的痕迹,多余的则是沿着他的手臂缩了回去。暗淡深夜的月亮不再放辉争明开始下降,朦胧白边从望不见的边界融化开晕染黑夜,光滑的长枪在微光下闪出不寻常的光,没有浇筑和锻造的痕迹,一柄近乎完美的通体银白色长枪就这样出现在少年的手上。那握着长枪的手被铁水浸染一般副浮出银白色的纹身,皮毛和指甲,他的一双前臂成了白银雕刻的艺术品,无可挑剔地无限接近完美无瑕,但那是灵术的附属品是刻入皮肉的名为刻咒的诅咒。
他握住长枪站在门口向内无人的大厅称述自己的现状。
“我的名字是罗门,来自酥圣耶。我重伤的同伴需要帮助,我们循着烟雾的痕迹找来这里,如果你们愿意提供帮助请现身。我以皇家骑士团的名誉担保,不会伤害任何人。”
宅邸内无人出声,柴火依旧噼里啪啦。“失礼了。”他快步踏入宅邸,霉尘味迅速袭来。她不想耗费太多时间,需要立马想与里面人面谈或是搜出一些绷带药品——
“没人回答就是不在家……你不知道吗?”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罗门刚走进大门脚步还没走出门口地毯男人的手臂就勒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把着匕首抵在他胸前。他在在之前尚未听见男人的动静……或许是躲在门背后的偷袭、灵术的瞬移。
罗门撇过头在男人背后壁灯的照耀下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翠绿的长发放浪地披散着,脖子上带着一条印着海浪和流星的圆形项坠,男人吞咽了下似乎也在紧张,未经打理冒出来的细密胡茬下的喉结上下摆动,一双暗淡紫色的眼睛没有感情地盯着自己,随着视线停留他手臂勒得更紧了命令道;“滚出去。”
“我的同伴需要治疗,他被短剑捅穿了腹部。求你帮帮他,我们无意惊扰。”边说着罗门松手丢下长枪,刚才是值得被赞颂美丽的长枪瞬间化成一滩铁水潜入了地面之下,他解开系在腰间的置物袋抓在手里高举双手“报酬你定。”
男人抬起攥着匕首抵在他胸口的手夺过了对方的置物袋远远扔到一边,松开了手臂,严肃地询问道:“他和你一样大吗,什么时候被伤的。带我去,边说边走。”他的言语简单干练充满了指令的意味。
深林里,兰登背靠大树逐渐滑落,体力被抽离导致的浑身酸软让他叫不出声,耳边的蜂鸣似乎是真的有虫子在身边徘徊着等待自己死亡后冒出的第一缕尸臭,和着腥臭味开始蚕食自己“啊……”喉咙松弛地挤出不像人声的呜咽。
“我隔着很远就闻到你的味道了。”黑影站在边上,兰登没有抬眼的力气,眼睛里的光开始消逝视线变得模糊重影“难受吗?”是一个听上去很小的声音,似乎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但语气很成熟很老练,不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将死、不是第一次这样提问、不是人吗?这是死神的声音吗,如此童真如此轻缓,淡淡的威慑冷静地响起,开始静候灵魂剥落躯体。
冰凉的手抚上兰登的脸颊,失明的双眼依旧在缓慢眨动眼皮,那双像极了故事里死神的手却不是瘦骨嶙峋包着皮,润滑干涩的指尖划过他的五官最后留在耳垂上,他按揉着兰登的耳垂不断向那吹气。嗡鸣,像是逐渐飘散的体温。揉捏,在让兰登强起萎靡的精神。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贴着地面的耳朵感受得到震颤。
“就在这里。”罗门快走两步,男人跟在身后手在脑后盘绕头发。黑影不甘地轻轻叹口气抱怨道:“你命不该绝。”退进了黑夜里——
“兰登,醒一醒。我带人来了。”罗门跪在地上抱起兰登,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身体如同一具在寒风中晾晒的肉无力地认人摆布。
男人从腰间置物袋掏出一个门型铁片,一侧放在兰登的胸口再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另一侧,他皱着眉头:“跳得这么快。”
“就你们两个人吗?”
“嗯。”
“抱着他走,我们回宅邸去,让他烤烤火再看会不会有好转。”
“箱子我帮你拎着。”男人说完手就要去拽拉杆,罗门抢先一步,单手像抱着孩童一样抱着兰登,箱子也被他拉住。
“我来就好。”
“行。真行。”
男人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再三确认兰登的状态。
“我问你,有没有其他人碰过他。”
“有。”
“那个东西是人吗?”
“……不是。”
男人脸色一沉脚步更加快了“我估计你也不愿意告诉我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警告你的是,那个之前碰过他的东西多半是靠着吃人和生物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你的同伴多半是被隔空吞噬了。”
“他快死了是吗。”
“快了。”
“班福门!喂——班福门!”宅邸二楼的窗口,一个金发小子挥舞着手臂“败血来了——”
依照着洒在前庭的晨光,一批没有人样的怪物盘踞在喷泉周围,身穿华服的败血像是富商贵人兴致使然打扮成了怪胎样。他们在前庭漫无目的地兜转,时不时相互碰撞,几个断肢勾在一起被蛮力扯断掉落到喷泉池水里,还有几个败血不断敲击宅邸紧锁的大门,断裂的指甲划过门扉发出刺耳磨划声音。它们腐败的没有人样,深红干瘪的肌肉、剥落的灰色皮肤、扭曲的姿态学着人样极力正常、连着一根筋的断肢眼珠、溃烂的脸露出森森白骨。
班福门从置物袋里掏出一柄长针又由腰间抽出匕首,扭头对罗门劝告:“你现在最好带着他躲起来,找个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把他的伤口露出来。”男人脱掉外套,将长针狠狠地刺入自己的手臂里,长针将他的前臂从中间贯穿,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手把着针向下划嘴里叼着匕首念念叨叨什么古语,血以怪异的剂量流出,不一会就在原地形成一个血潭。
班福门浑身浴血,好似刚从血海尸山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遍体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血色浸染,绿色长发也蒙上一层不断涌出的鲜血,如水波般飘动的发丝间粘连着粘稠血浆。他松开握着长针的手抽出咬在齿间的匕首。
“从地间阴松处复现的嗜血者,借我的身躯你的双眼挥动巨刃,劈开阳光还予腐噪永恒安宁。”
他轻声叹气:“Unsheath!!!”
血潮包裹半边身躯,握在手上的匕首顿变成一把巨剑。
败血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尸潮袭来——密密麻麻地张着嘴挥舞爪子,尸臭味翻涌卷来。
单臂举起的巨剑劈开尸墙,一击又一击的将他们斩碎,碎尸块与呜咽声一起被不断重击击碎。
他只在血潮包裹中露出无神表情,看着被血水包裹的身躯自己行动,半边身体拖拽着半边身体,手臂挥舞的巨刃一下下,刁钻的角度和姿势不像人的动作扭曲暴戾。脑内嘶吼声重复着渴望和欢悦的声音,而自己竭尽所能地给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