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想要开口说话,但声带刚刚进行第一下振动,我就感到后心传来一阵令我想要眩晕的疼痛。不得已我只能保持缄默,转而尽力地扭头,想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房间里摆设的医疗器械告诉我自己躺在医院里。而在我正以为身旁没有人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柔夷就握住了我探出被子外面的手。宁姐从病床边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她红着眼睛,轻声地问到:“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心下一阵感动,想要出声回答,却又办不到,只能稍稍颔首。
没过一会儿我的父母就赶到了医院,妈妈一看到我眼泪就开始啪啪啪地往下掉,但她还是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好像是受了她的影响,宁姐一直红着的眼眶终于控制不住,也开始往下流泪。直到医生进来,说我身体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之所以昏过去,只是因为被车撞倒的时候好巧不巧后心磕到了一些障碍物,背过气了。她们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掉眼泪。
想想也是,一辆电动车能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呢。然而倒霉的骑车大叔还是不得不付出了1000刀的代价才把这件事给了结了。躺在床上的时候,除了听见那位大叔唯唯诺诺的声音外,外面传来的还有宁姐那不停的道歉声。虽然一开始我感觉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歉疚的,但后来我一直听到她喊着“叔叔阿姨”,那份愧疚感就被一种诡异的感觉给取代了。
虽然我知道她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她认识我父母,而且一直以晚辈自居。但是,关键现在她正担任我的班主任啊!一听到她喊我父母“叔叔阿姨”,我的心里就觉得十分的违和,潜藏在心里独属于青春期的悸动逐渐上涌。感受到自己心跳在加速,我的脸突然有些发烫,我默默告诫自己,那个女生是我老师,不要瞎yy了等话语,才把自己脑海里那些杨过小龙女的情节安抚下去。
父母正在讨论谁留下照顾我的问题,宁姐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自己可以。我妈妈说怕麻烦她,她回答说明后天不用上班,再说我出事她也有责任,不能出点力的话心里会很不安。最后终于让我爸妈同意让她留下来。
躺在船上的我觉得十分感动,那一瞬间,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堂姐的影子。
我堂姐在我五年级到初二这段时间一直寄住在我家里,那个时候我和小曦之间闹矛盾还没有和好,也比较抗拒和父母交流,所以堂姐就是我惟一可以倾诉的女生。堂姐人很温柔,对我也特别好。可是在我初二那年,她离开了我家,并且嫁到外省去了,打那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也没再联系过。
明明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却像姐姐一样那么关心我;平常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不靠谱,关键时候却总能给我启发;虽然一直被我欺负,但什么时候都会很轻声地喊我“小叶”。时隔了这么久,我终于再一次被充满了温柔的空气拥抱住了。
虽然我和宁姐之间的确存在一些超过师生之间的情谊,但事实上,那个写作蒋子宁,读作笨蛋的女生,一直像对待弟弟一样照顾、迁就我;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姐姐。能够遇到一个这样温柔的姐姐,真是太好了。
……
原本第二天一早我就觉得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想要出院。不过经过家里人的讨论后,一致选择让我再住上一天观察观察。爸妈都是工薪阶层,不得不去工作,身为初三学生的小曦被严令禁止待在家里好好复习,不准来医院看我。所以照顾我的重任还是落在了宁姐的头上。
然而宁姐最恐怖的地方不是不会做饭,也不是专业生产黑暗料理,而是她那迷糊的性格。早上我母亲来替了她一个小时,她就用这点时间赶回家为我熬了一碗粥。她打开盒盖的时候我心里感动的差点儿就哭了出来,决定尽我最快的速度把这碗粥喝掉。结果在舌尖碰到粥的一刹那我就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条河,河上架着座桥,桥上的老太婆正招着手企图让我喝下一碗浓汤。
侥幸逃过一劫的我,强忍着舌尖那种辛辣的感觉,开口问道:“宁姐,你在这粥里加了什么料?这味道贼刺激。”
“没有啊!我就是正常的煮了一盒粥,没有添什么别的东西啊!”她伸手搅拌着那盒还散发着热气的毒品,显然是对我的表现不满。
不,我才不信呢!上次我去你家,还在厨房里看到了洗衣液和肥皂。就刚刚我尝到的那个味道,百分之一千万绝对是化学品的味道。我看着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脊背顿时觉得有些发凉,“那个,宁姐啊,你以后还是别在家里吃饭了。”
“不会啦!我平常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可是我第一次下厨哦!”说完还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听到这话的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一阵妈卖批,你丫第一次做饭就开始制造生化武器的生涯了吗?我没死于车祸差点死于你的早饭,这要是传出去,算医疗事故还是教学失误啊?
……
躺在病床上的我也会思考一下关于生命的意义,我老是想起自己被撞到在地时,雨水糊在脸上的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然后心里感到一阵后怕。
我害怕死亡,一想到自己几十年以后会死,心里就怕得不行。我也常常会去想象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我的意识没有死亡,只是一直被黑暗包围着。小时候的我甚至因为这些想法而被吓哭过。
我又听说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生物学上的死亡,第二阶段是社会上的死亡,他的社会上的所有身份都宣布磨灭殆尽的时候,这个人在社会上也死去了,最后是他在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消失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就彻底地死去了。
以前在这三个阶段里,我最害怕别人忘了我,总担心要是自己真的有一天被所有人遗忘的话,大概会伤心到不行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生活有了更多的体会以后,反倒害怕第一阶段了。
后来遇到的那些事情告诉我,死亡,真的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
第三天的上午,宁姐开车把我送回了家,当然在我说到要和小曦一起感谢她的时候,她一脚把我踹下车,踩着油门就走了。
回到家的我没能享受到想象中的、来自妹妹的同情与关怀,正相反我的存在好像被她忽略了遗忘,甚至连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准备我的碗筷。
“我亲爱的一抹多呦,看在你可怜的老哥刚出院的份上,那个馒头就留给我吧,好不好?”我屈辱地蹲在她的旁边,抱住大腿死不松手,以期获得一口吃的。
“放手!”她一边撕着馒头往嘴里塞,一边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的表演,“你反正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这点吃的吗?”
“不是这样的!你老哥我这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呢?再说了,粮食是什么,那是……”我突然反应过来了,“等一下,莫非你是在关心我吗?”
小曦的脸红了一下,然后狠狠地把手里的馒头塞到了我嘴里,“你想得美!”便起身回房了,关门前一刻,我又听到了她那纤柔的声音,“锅里有粥,自己盛。”
嘛,有一个这么体贴的妹妹,感觉人生已经差不多快要圆满了啊!
……
“你好啊!”我旁边的女生正晃着她那小巧的手和我打招呼,脸上始终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虽然她本人也确实像太阳一样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果然还是太灼热了一些。
如果军训的时候,裴如雨没有和我说那些话的话,如果我没有促成裴若雪住院的事实的话,我大概很快就会沦陷了吧?但现在不行,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负罪感,无论如何,我都要先找到裴若雪,一定要把我亏欠她的东西全部弥补好才可以。
“你好啊!”我同样回以微笑,“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听说你昨天前几天出了车祸,已经没事了吗?”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忧与关切,让我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嗯,本来就没受什么伤,所以住了一天两夜院就出来了。”
“呐,叶宇夕,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下?”少女站起身来,走到了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补偿?补偿什么?”
少女轻抚长发,低垂着眼睑,声音中带着几许落寞,“那天在操场,你把我弄哭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