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依旧是那繁复而绚烂的星空,使人难以移开视线,仿佛连灵魂都会被这造物主最伟大的作品所同化,化为那绮丽的,群星的色彩。
与上一次不同。
没有纯白的神殿,也没有漆黑的、不可名状的神明。
世界仿佛处于诞生与毁灭的交界处,无数不知名的残渣飘荡于太空中,如同旧日战场的遗骸。
我正身处一片漆黑的、蠕动的**之中,湿滑,粘腻的触感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我的感官。
这是梦吗?
我不知道,我感到自己身体与意识上的不适已经快要让我尖叫出声了。
这只是梦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
突然,整片海洋开始了莫名的律动,就如同沸腾了一般。
窒息感与失重感如同一只穷追不舍的野兽,狠狠地抓住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坠落,抑或是被淹没。
有谁在我耳边呢喃……?
听不清楚。
「吃掉祂……」
什么……?
「吃掉祂……」
喂……
「吃掉祂……」
头好痛……闭嘴啊。
「然后……」
我说了,让你闭嘴!
「把祂带回来。」
我逐渐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梦快醒了。
而那呢喃,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
「吃掉祂,然后,把祂带回来」
「带给我。」
我慢悠悠地行走在洞穴中——顺带一提,现在的我已经通过「拟态」变为了那匹巨狼的样子,只是没有它那么庞大的体型而已。
我还在为不久之前做的梦而烦躁。
事实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这具躯体的基本特性我也差不多摸透了。现在的我根本不需要睡眠,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感到累,也不会感到精神萎靡——除非魔力枯竭;因此,我只需要保持进食,就完全不需要休息。
那次我只是心血来潮,想试试看用这具身体睡觉是什么感觉。
真是糟透了,我想着。
我为什么要闲着无聊去睡觉呢?
烦死了。
但当我抬起头,向前看去时,不远处的景象顿时让我的心情好了一万倍。
是光,与洞穴里绿色矿物发出的柔和绿光完全不同的、明媚而温暖的光!
仔细嗅一嗅……还有风!
我甚至顾不上慢慢地用四肢跑过去,而是化为一道紫电,冲向那道光所在的方向。
呼——
当我站在山洞的洞口处,蓦然一股风吹到我的脸上。
这就是自由的风啊,我感叹了一句,随后,环顾四周。
……这座地下城的入口竟然在一座山谷里?
在我的脚下,是只有少数青苔覆盖的裸地,裸地的尽头,是高而险的石壁,整片山谷的底部,唯有中间那一块能被“一线天”的阳光找到的地方,有几株灌木和几片绿草,而山谷的尽头,似乎就是我身后的地下城入口。
总之,先到前面看看再说,想着,便迈开了爪子。
当日落西山时,我终于走出了峡谷,踏出坚硬的荒地,踩上了柔软的草坪。这片峡谷比我想象中的要长不少,好在我终于在彻底入夜之前,走出去了,而现在我的眼前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根据狼酋的记忆,它们就是从这里进入峡谷的。
进去看看吧,刚好我走了大半天,肚子有些饿了。
希望不会遇到那些人类骑士和修士,不然以我现在的样子,可有些麻烦了。不过……
要是真遇上,就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全吃了。
毕竟,连说话都还不会这点确实让我有些郁闷;但话又说回来,一滩臭臭泥要是会说话岂不是很可怕?想象一下,一滩乌漆嘛黑的不明生物,突然从身体上睁开数只闪着红光的眼睛,然后口吐人言……
嘶……
算了,我还是先找吃的吧,想太多了难免心烦意乱的,对我来说,吃才是头等大事。
干饭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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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亚甸共和国的玛琉尔城是一座地处共和国北部的边境城市。
从地图上看,被划分为玛琉尔城的土地就犹如一座“陆上半岛”,深入尼夫加德大陆最大的山脉:威伦山脉。而在玛琉尔的东、西、南三个方向,也就只有一座与它相近规模的城市,因而,对共和国来说,临近威伦山脉的玛琉尔城的武装力量尤为重要——一旦山脉内发生“兽潮”,若作为北境最大的城市的防线被攻破,那么,整个北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陷入极端的混乱中,处理不好,甚至可能危及中部地区的城市,而那里,是共和国农业的“心脏”。
此时的玛琉尔城,已是深夜。由于地处边境,这里的居民的生活习惯与南方的人们有不小的差别,例如:这座城市在夜晚是没有宵禁的。哪怕是玛琉尔城的教区内,深夜也依然有不少市民在街上游荡,而街边的摊贩最欢迎的,就是这种“白天不起,晚上不睡”的夜猫子。
但在教区内的月光教堂附近,则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一如既往的宁静——对于信仰,对于与神明相关的事物,人们总是尽可能地抱着敬畏的态度,哪怕是这座民风相对不羁的边境城市也不例外。
咚、咚、咚……
城中心的大本钟敲响了宣告新的一天到来的钟声,而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也悄然停靠在了月光教堂前。早已在教堂门口等候多时的修士走上前去,拉开了马车的车门,从车上飘下来下一道身体被黑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的,犹如幽灵一般的瘦高人影。
“先生,西塞罗主教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请带路吧。”瘦高人影回应的声音音色和缓而有力,仿佛有种莫名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细细聆听、揣摩他的话。
修士原本严肃的神色在听到他的回应后变得稍稍有些放松下来,他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位客人似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难以相处,一边举着提灯,在教堂中穿梭着。
“请小心脚下的楼梯,先生……主教大人吩咐过,一般将来访的客人带到这里就好了,您只需走到这条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主教大人就在那里等着。”说着,修士将手中的提灯递给了对方,“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
“幸苦了。”瘦高人影接过提灯后,便走向了走廊。在他站定在那最后一间房间前,静静聆听周围的动静后,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没有选择敲门,而是猛地推开了门。
“这位先生,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没有礼貌。”摇曳的烛火下,端坐在桌前,正用尖端蘸墨的羽毛笔书写着什么的西塞罗主教,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来。
“别来无恙,西塞罗·弗莱舍尔阁下。”
听到对方并没有对自己的讥讽作出回应,反而以莫名亲切的语气称呼自己的全名,西塞罗主教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已经很久没有人直呼他的全名了。
“你到底……”正当我们的主教大人打算开口好好地诘难这位来历不明的访客的无礼行径时,他原本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陡然间变成了一团拧在一起的乱麻。
他看到,对方黑色的长袍下,那一瞬间故意露出来的,用金丝绣有精致满月的白色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