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是段不堪回忆的过去。
顺着喉咙,从肺部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看着那像是被鲜血浸染过的圆月,以及那被撕裂的天空,不禁一阵恍惚。
不远处,铁器相互咬合的声音与魔力狂流奔涌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就在那不远的前方,在那被鲜血和尸骸所盈满的前方。
有着浴血奋战的,被世人称之为“勇者”的人们。
原本…原本在那里,也是我的使命。
啊,是的,原本。
但现在我已经被它、众人,甚至是世界所遗弃。并非是不想去完成我应尽之事,而是我不够格。
呼啸的狂风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席卷过大地,被血液浸染的大地呈现出不详的暗紫色,在血色月辉的映照下充满妖异。
身后是一片被罪恶的火焰所涤净的大地,我愣愣地立在大地之上,手中握着的是我、曾经的我所无比执着之物。
冻土般坚硬而冰冷的亮黑色剑锷,在血色的月光下映射出寒光,剑身如一头呜咽着的猛兽在灰黑色的剑鞘中蠢动。
再次看向那轮猩红的圆月,眼中流露出怅惘。
——「洗礼之夜」。
世人如此称呼这天。
★★★
「嘎…吼吼…」
望着前方那无法被称作生命的东西,往事涌上心头,这令我更加不堪至今为止的丑态。
像是被灌满了厚重金属一般,浑身上下都无比沉重,但即便如此,我必须挥剑,我无法再次做到逃避。
丑陋的面孔。异常庞大的躯体萦绕着死气的黑雾。震颤着声带传达出的是无法理解的呜咽。复数的眼睛及肢体——简直就在侮辱着生命。
魔兽。无法用这世界的法则所解释的存在,现在正位于我的眼前,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但这令我在那不堪的往事中,体会到了一丝怀念。
「嘎……呜吼吼吼——!!」
将手缓缓地搭上身体左侧的剑柄,是久违了吧,像是欣喜,伴随我多年的剑刃在手中嗡鸣。
活动着僵硬的手指,眼前的魔兽舞动那复数的臂膀,吼叫着,向天空发出凄厉的嘶吼,呼啸着突进。
「呼……喝……」
轻阖上眼睑,从嘴中呼出污浊的空气,又扩张着肺部吸取着空气。
随着吸气的停止,我颤动着睫毛倏然睁眼。
这么久以来,我再次用出了过去的技艺——那令人怀念的技艺。
日绯色的剑刃从剑鞘中伴着火星滑出,那就像是烈阳闪着灼目的日光划过这被夜幕所笼罩的大地。日绯色的剑刃划破了凝重的黑雾,更打破了这里的死寂。剑锋吞吐着寒芒,剑身闪耀着绚烂的烈光,两只手握住黑色的剑柄,动作无比洗练地翻过手腕,将剑身侧放于右身,双手高举着剑刃,身子低伏。
——这一切都在一瞬完成,此时,魔兽也已然冲至身前。
「希鲁菲尔德流剑技奥义——极光。」
在话语奏响最后一个音节后,剑尖转动,偏向前方。
「嗡————」
——就像是凝固了般,空气停止了流动,四周响起嗡鸣,日绯色的流光绽于原地,向着前方沿直线笔直地掠过魔兽的躯干。
流光飞舞,魔兽顿住了突进的脚步,下一瞬,迸射而出的黑色的血花将那庞大的身躯分割成上下两个部分,肉块掉落在地上为大地涂上暗红。而后,那抹日绯色的光芒就像是融化了一般,融于大气之中,与此同时,一道瘦削的身影浮现在前方。
「呼……」
冗长的吐息声回响在无人的此处,像是应和般,树枝摇晃着,带着枝干上的树叶簌簌作响。
许久未用的技艺,比起之前,现在用起来还更加的吃力,我…果然不适合干这一行。
再次于内心中发出感慨,我将目光投向远处被烈火所环绕的战场。
就算过去也是去白白送死吧…倒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听天由命。
啊,是的,对于我来说,要想消灭一只魔兽就得像刚才那般竭尽全力。
那特么就是我的全部,该死。
黑暗在心头堆积,再次令我回想起过去。
「是的,你…很弱小,所以,退出吧。」
「我们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就只有你一个人一无所为,你不会感到一点点的惭愧吗,说真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
啊,烦死了。
……烦死了。
——突然,感到了一股凝重,这打断了我的思绪。
随后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成了一件难事。四肢像是被用木桩死死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就连吐露话语也被禁止。
脖颈泛起凉意,接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喉头上下滚动着哽咽。
眼前,一双绚丽而夺目的黄金瞳像是一盏明灯倏地于黑暗中点起。
那双瞳令人窒息又令人着迷。
从那黄金瞳中射出冰冷的光,黑色的瞳孔中摇曳着杀意,那杀意露骨的将目标锁定于我,在我的身上游走,寒意随着那目光的走向逐渐爬满全身。
「永别了,以及,愿你堕入深渊。」
冷得令人发怵的话语像是从深渊的深处悠悠飘来,那声音敲打着我的耳膜,在我的脑海中回响。脸颊被鸡皮疙瘩所附上,那话语就像有魔力一般,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简直快要脱离躯壳而去。
究竟是谁?谁能做到这样?
我充满疑虑,这在我的印象中,就连「他」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是谁?
话音刚息,不给我思考的时间,我的意识自己断了线,眼前瞬间染上漆黑,失重感随后遍布全身,唯一在意识丧失前所捕捉到的,只有一个不知于何处响起的、诡异的咬合声。
★★★
——「永别了,以及,愿你堕入深渊。」
冷彻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意识若即若离,十分朦胧。
发生了什么?
身体传来坚硬而冰冷的触感,还有浑身由内而外的钝痛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
原本模糊的意识在疼痛的刺激下开始变得清醒,眼睑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血色的圆月,更不是如墨般漆黑的夜幕。而是没有一片云的天空,以及那无比耀眼的烈日。
没有对白昼的到来感到欣喜,反而是感到疑惑不解。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永夜」还在持续吧?
奇怪,真是奇怪。
——这是怎么一回事?
「喂,所以…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弱者。」
无情的斥骂。冷冽而带着怒意的语气,无比刺耳。
但…却莫名的熟悉。
短暂的停顿,接着又是无情的话语。
「这样还妄想着要当英雄?先拿着你那发锈的铁剑照照你那狼狈的模样,再口出狂言吧,愚蠢之徒。」
抬起眼际,循着那令人感到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战栗的声音望去——
进入眼中的,是一个无法用貌美二字来形容其美貌的女子——简直是世间的奇迹。高挑的身材被革制的军靴衬托的更加高挑,银色的发丝在脑后扎成一束从后脑垂至肩部,如血般猩红的双眸以及那细长又略微上挑的眼角向外发散着凶狠与怒意,白皙而透亮的肌肤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惑人的光芒,于眼角,那标志性的泪痣,我永远记得。
啊,是的,我永远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我的仇人。
——王国骑士团团长,菲丽丝 • 路斯尔德。
啊啊,总算明白了,总算想起那声音是什么了——那分明是——齿轮咬合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