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太荒谬了。
看到了那个女人——菲丽丝 • 路斯尔德，我不禁失语。再看向自己的下身。
破旧并带有着数处破洞的麻布衣，蹩脚的布鞋，沾有着油污的裤子，以及那明显与原本的我不相称的身躯，像是缩水了一圈的身躯——简直就是我以前的体型。
啊，也就是…过去？
略微明白了一些。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现在没法去管那些，我暂时甩开疑惑，挺着身体的钝痛，从地上缓缓站起，腰间挂着的短剑撞击着发出声音。
「哦？比我想象中还要更能干一些嘛，不过，希望不是在逞强，逞强可是会死的啊。」
带着轻蔑的语气，脸色依旧冷峻，她那血色的双瞳闪着戏谑的光。身上套着骑士团统一发配的轻甲，轻甲勾勒出身体完美而有致的曲线，白色的盔甲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她一只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另一只手则略显傲慢的插在腰际。
啊，我记得这一幕。以前的我在外面的摊点偷了面包后就跑来了这个酒馆，然后就在这，第一次遇到了这个女人。
现在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我会愚蠢的想要去当英雄，结果就与她在这发生了争执——菲丽丝这女人似乎对英雄有着莫名的执着。
「咳咳…是啊，所以我道歉，行吗？」
嘴中弥漫着腥甜，我抬起手拭去嘴角边的血沫。
这里得让步，一直和她纠缠下去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嘴角好似在抽搐，她的眼角略微颤动着。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明智，但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可不能置若罔闻。一句张嘴就说得出来的道歉就想把我打发走，我的玩笑很好开吗？」
不妙，她的怒气有增无减，虽然知道这女人不是那么的好对付，但没想到以前的她居然也是这么的咄咄逼人。
「不，你想错了，我只是——」
「多说无益，举起你的剑指向我，还是说，要被我用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能举起来？」
交涉破裂。
喂喂，开玩笑的吧？决斗？我和她？
和那个“王国之剑”——菲丽丝 • 路斯尔德？
说真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我与她，与像她这样的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就像老鼠与巨龙一样，有着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的差距，不是吗？
★★★
咽了咽干涩的喉头，舌头向后缩进臼齿之间的夹缝，臼齿反复上下咬合，就像是在咀嚼。
唰——
剑刃滑擦剑鞘而过，于灰银色的剑锷处溅起些许火星，银白色的流光浮现于眼前，花白的剑刃闪着致命的寒光——骑士道中剑术的标准起手动作。可话虽如此，在菲丽丝的手中起舞的剑刃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美丽。
那银白在菲丽丝的引领下在空中起舞，像是彰显着自我般，白光愈发旺盛。
随后，眼前一花，菲丽丝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辨清是何物的银白。
而下一瞬，银白色的流光便携着破风声抵达我的身前。
眼前看见的只有一条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白色细线，那细线前端凝聚着杀意，以及执着。
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抬起手中的早已锈的不成样子的铁剑，力量集中于手腕，剑刃破开空气向前挥出。
铿！
两把剑于半空中交汇，迸出橙黄色的火花，嗡鸣着的锈蚀的剑身，像是在哭诉着极限。
菲丽丝势不可挡的一剑被我阻挡于半空之中，她动摇地晃着血色的眼瞳，不过这也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她的眼神就再度归于冷冽。
从剑柄传导至手腕处的恐怖力量让我一度怀疑起眼前这个家伙是否还能被冠以人类一词。
身形瘦削，再加上原本就营养不良，我的身体无法支撑住这样凶暴的冲击，很快，身体的个各部位开始传来了哀鸣。
简直就像是在被一头饥饿的野兽不断啃食，我的体力不断的流失着。
知道无法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我用手控住剑柄，将相互咬合着的两把剑刃挪开，并顺势将其卸至一旁。
银白色的刃身没入大地，高高溅起的泥土洒在四周。
但即便如此，菲丽丝很快便调整好身形，重整架势。而后汹涌如浪潮的剑势便向我迎面扑来。
差距在此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不甘的咬牙，向后撤去一个身位，身子下压，双手抓住剑柄，快速的翻过手腕——
吭！铿！
一瞬之间，两把剑快速的交错两次，火星飞溅。
「嗯？没见过的起手式，怎么，老鼠独特的战斗方式吗？」
在用出剑技之后，菲丽丝依旧能够有余裕的口出狂言，这再次令我体会到那令人绝望的差距。
现在的我光是与之抗衡就已竭尽全力，自然没有余力去回应菲丽丝的恶言，不过，话虽如此，只要用了剑技的话，就跟得上她的节奏。
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剑锋再次直逼我的胸口。
将剑置于胸前，巧妙的用剑身挑开逼近的银白，嘴中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吸气。
呼吸法。
没错，我是一个极其没有战斗天赋的人，「他」也如是说「你很弱，甚至无法使用剑技，只有当你舍弃某些事物时，你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剑技。」
在学习剑技的过程中，通过使用呼吸法，在使用剑技的过程中舍弃呼吸，以此来充分调动身体的肌肉，使自己在用呼吸法的这段时间内，用出真正的、能够被称之为剑技的技巧。
铿——铿——！
两把剑如同暴雨倾注，快速挥动的剑刃破开空气，产生爆鸣声，剑刃划出的轨道在半空中交织，将两人包裹于其中。
四周的空气因金属奏起的钝响而颤动，金属咬合着、撕咬着，在悲鸣中迸射出火星。
剑的风暴没有结束，还在肆虐着——直至一方挥剑的停止。
「呼…呼…」
汗如雨下，急促地喘起粗气，眼前像是被用纱布裹住的那样模糊，汗水不断流进眼睑。
不止颤抖着的肌肉，在宣告着身体已到极限。即使已到极限，双手仍死死地握住剑柄。
而眼前的高挑的靓影，却依旧挺拔。
她的鼻息略显粗重，就算是那个菲丽丝，也感到了一丝乏力，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她对付我，依旧显得绰绰有余。
「我承认，你算有点实力，不过，还不行，这与你所言要成为的英雄，还差远了。」
眼中不无厌恶。她的话语中带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感。
从她的所言中，我感到了一丝违和。
在与菲丽丝刀剑相撞时，我明显地感到她的剑中带着阴抑，这与那个我所认识的“王国之剑”菲丽丝 • 路斯尔德不同，那种情感更像是一种枷锁，牢牢的锁住了她，也同样锁住了她的剑，那种怪异的情感——是基于傲慢之上所形成的某物。
我在此之前从未真正了解过以前的菲丽丝 • 路斯尔德究竟是怎样的，我所了解的只是作为「王国之剑」的菲丽丝 • 路斯尔德，仅此而已，而就我所知，那时的她并没有这样拙劣而阴暗的剑的。
话音落下，接着，像是要肯定她的言论，菲丽丝再次举起手中的银白色的细长的直剑。
剑锋向下倾泻出银光，剑身上流转着若有若无附于其上的剑芒。
她再次动身，毫不犹豫地挥剑。
寒意顺着背脊爬遍全身，连血液都好似倒流，冰冷的指尖紧扣住剑柄。
在畏惧中，气势如虹的斩击带着狂风而至，银白色的发丝在狂风中舞动，血色的双眸在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中时隐时现。
不妙，真的不妙。
我见过这种技巧，这是武器破坏的技艺。
可即使看穿对手的心思也无济于事，对方深知我只要失去了武器就会任其宰割，所以在此基础上，她付诸了行动，用缺乏技艺但却最为实用的蛮力，付诸了行动。
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僵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
啊啊，那好，来吧，既然什么都已改变不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简单啦。
★★★
蹙起眉头，扭曲着面容，抱着决意，向迎面而来的银白挥剑。
吭！咔！
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锈剑被轻易地从剑身的中半段斩断，上半部分的剑刃黯淡的没入大地。
——但是，还没完。
顺势，反手握住剑柄，用断剑抵在斩出的直剑上，顺着剑身滑动，金属摩擦着，声如裂帛。一路顺着直剑的剑身滑动的断剑，直至抵到剑锷而止，激起的火花像浪潮般迭起，紧接着向上用力扬起断剑。
火星由金属的刮擦产生，高高溅起的火星伴着断剑一起飞向菲丽丝的脸颊。
发 浪起伏，只是稍稍动了动脖颈，便躲过了这看似绝妙的一击。
最后一线希望被那抹银色所遮蔽。
不留有反击的余地，菲丽丝用一只手的手肘将我手中的剑击落在地，另一只手再次挥出曾一度落空的剑刃。
冰冷的剑刃划破胸前棕色的麻布衣，剑锋探入其中，笔直地划过胸膛。
那抹银白划破布衣而出，带起串串血珠，胸前已然出现一道从前胸延伸至肩头的带着猩红的伤痕。
在感受到刺痛后，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不过身体的个各部位早已不堪重负，仅凭着毅力支撑着活动，我看向再次高挂于空中的绽着银色华彩的直剑，望的出神。
「那边的，在干什么！停下！放下武器！」被呼喊声制止，我们不约而同的回眸望向不远的前方。
迎面跑来的是数个卫兵，不过，这里是被王国所遗弃的地方，这里是这个国家所有阴暗面的聚集地， 为什么会有卫兵出现？
不， 现在想来，原本骑士团的出现就已经够奇怪了，可是，这一切是为什么？
「你们两个，之前在干什么！不想活了？」
「正常的切磋罢了。」
「正常的…抱歉，没想您会在这里，刚才失礼了。」
领头的卫兵正想拉开嗓子，却一眼瞥见那雕刻于盔甲之上的图案，一改先前的措辞，态度变得恭敬。
「没什么，你只是做你了应当做的事。」
「是…」
「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走了。」
「是…」
目送着卫兵们的离去，在心中暗自惊讶。虽然知道骑士团有一些权利，但这些权利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些。
菲丽丝将身子转向我，缓缓地将直剑收入剑鞘，随后将其挂在腰间，她褪下护手，活动着手腕，血色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喂，老鼠，你的名字。」
没有将脸正对着我，而是歪斜着头，她向上提起眼瞳望向这边。
突然提及到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蠕动着嘴唇做出了答复。啊，仔细想来，这是她，第一次问我的名字。
「哈，提亚，就只是单纯的提亚而已。」
嘴角扯出一抹带着些许傲慢的笑容，我抬起沉重的头颅，凝视着那对红瞳，说着自嘲而无畏的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