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跟我是一样的,都想被需要,结果却被一直的抛弃,追求着触不可及的东西,简直像极了悲剧故事中凄惨的配角,不是吗?」
眼前的穿着破麻衣的少年咧起嘴,露出一口白牙,如此说道。
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他的眼瞳像是被填满了淤泥一般污浊,那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不知凝视着何处。
啊,虽然要知道礼节,不能同这里的蛮人一般……可是,可是啊,我可从未像今天这般愤怒过。
无法否认,他的话语就像是一根针,准确无误的刺进了我心中的空隙。
明明是只是只下水沟里的沟鼠,却如此狂妄。
手伸向冰冷的剑柄,接着,毫不犹豫的,从腰间拔出佩剑。
银白在日光下闪烁,怒火在心头燃烧。
「对于刚才那番话,我可以视作你在挑衅我,我与你、与你们这些蛮人不同,所以,此刻,弗尔里德王国骑士团分队长,菲丽丝•路斯尔德正式向你发出决斗。」
「哎呀哎呀,被我说中了之后恼羞成怒吗?未免有些太过意气用事了吧?这就是王国骑士团的一贯作风吗?太帅啦!」
依旧挂着令人生厌的笑容,老鼠在耳畔叽叽喳喳。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付出代价的。」
简洁地撂下话语,手中的直剑顺着身体的动作摆出架势。即使恼怒,但我清楚的知道,对于这种人,最好就是用一些粗暴的手段令其闭上那张叫个不停的臭嘴。
白光舞动,在空中飘扬。下一刻,便划着耀眼的白线向着前方冲去。
★★★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能。
我看向前方那倒地不起的少年。
「所以…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弱者。」
仅仅只是一击,就失去了战斗能力,果然,这种家伙,只有一张嘴而已。
「这样还妄想着要当英雄,先拿着你那发锈的铁剑照照你那狼狈的模样,再口出狂言吧,愚蠢之徒。」
整顿了下烦闷的心绪,刚想将剑收入鞘中,许久不见动静的少年却突然于地上抽动着。
带着惊讶,我再次握紧手中的直剑。
「哦?比我想象中还要更能干一些嘛,不过,希望不是在逞强,逞强可是会死的啊。」
「咳咳…是啊,所以我道歉,行吗?」
他缓缓地从地上起来,用手拭去嘴角的血沫。
哈?这家伙,在说什么呢?这是道不道歉的问题吗?区区老鼠居然如此傲慢,如此傲慢地践踏我的尊严?
开什么玩笑?
「比我想象中的要明智,但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可不能置若罔闻。一句张嘴就说得出来的道歉就想把我打发走,我的玩笑很好开吗?」
「不,你想错了,我只是…」
「多说无益,举起你的剑指向我,还是说,要被我用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能举起来?」
我再次看向他,发现,那原本像是被淤泥填满的眼瞳中已消失了污浊,露出了空洞而虚无的眼瞳。
——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
★★★
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睁开眼,眼前就是那个女人,不仅如此,就连“永夜”也消失了,我的身形也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记忆仅停留在那时——
「永别了,以及,愿你堕入深渊。」
再次回想起那句呢喃,背脊不由得发寒。
唯一值得我去相信的,那就是——这里是过去。
那现在又是何时?
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以前的种种场景,对所发生过的事情很是模糊。
——啊啊,不对,我在烦恼什么?我还在纠结什么?回到了过去,我有一件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啊。
……
在漆黑而错综的小巷中行走,吸着这里特有的带着霉味以及腥臭的空气,即使身负重伤,身体却莫名的轻盈,就算记忆逐渐淡忘,但身体仍会记住。这里,没错,就是这里。
——是我与她的家啊。
在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无尽延伸的道路似乎到了尽头,暗幕中,一个破旧的小棚子在一束日光中浮现。
心脏急促的跳动着像是跃动的鼓点,它欣喜地颤动着、欢呼着,啊,我再次回到了这里,这样又能再次见到她了,对之前在月下立下的誓约,曾被我在此地打破。
但我这次,不会再次将它打破。
提起步子,我向前迈出一步。
破布衣拂过墙边高高探出的杂草。
被拉开的木栅栏,被风吹动着一次又一次撞击着支撑小棚的粗壮的竹竿。
破布在空中飞舞,在风中,被风吹开的破布显露出被其遮挡的景象。再次走近,眼前已然出现一位伫立着的少女。
带着脏污的白衣在黑暗中依旧耀眼,乌黑而柔顺的黑发披在脑后像是有星河悬挂,她那失去光明的纯白的眼瞳上映着我的身影,如水般透彻的肌肤颤动着。
红唇微启。
「呐…提亚,你回来了?」
「嗯…嗯,我回来了。」
伸出的手在颤抖,我用手轻轻地绕过眼前少女的肩膀,将其拥入怀中。
血从伤口中渗出,我加重了拥抱的力度,就像是要将其紧紧地留在怀中,不让她去任何地方那样,我抱着她。
液体从眼角溢出,脸颊不住的颤抖,我压着哽咽着的喉咙,缓缓的道:
「…我回来了,莉亚。」
★★★
自由都市——西克维亚娜。
这里就是个鱼龙混杂,并且凝聚了王国弗尔里德所有污垢的地方。就算说这里是所有恶与无德之人的聚集地也不为过。
为什么王国突然心血来潮的要出兵治理这里?
这样的疑惑出现在少女——菲丽丝•路斯尔德的心中。
被前线指挥官传唤至其办公室的她,正快步走向指挥官的所在的房间,轻叩房门。
「请进。」
伴着吱呀声,菲丽丝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房间,反手将门阖起。
「皮克路德指挥官,听说你有事找我。」
「嗯,先坐吧。」
「是。」
一个自负的将手负于背后的中年男子用低沉的嗓音说着,同时将身子转向菲丽丝。
脸上刻着岁月以及战争的伤痕,坚硬的胡茬点缀在嘴巴的四周,嘴巴像是被雕塑家刻上去的那般紧闭着。如鹰般细长锐利的双目微微眯起,高挺的鼻梁,更加衬出他那可以称之为凶恶的神情。
当面对这个男人时,菲丽丝觉得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以及一种被操控的怪异感。被那种眼神凝视时,就像是猎人在寻找着猎物一般,充满着敌意。
菲丽丝同皮克路德一起缓缓地坐下,将手从剑柄上移开,两只手放在大腿上。
「想必,你对王国这次的决定会感到疑惑不解吧?」
「如指挥官所说。」
菲丽丝直了直身子,同时略微前倾。
「其实也没什么,之前没有出兵整治,只是因为王国忙于战事,现在有了余裕,自然是要开始着手这件事。」
皮克路德的双目望向窗外的繁星,两只手的手肘支在大腿上,十指相扣。
「…而且,自由都市,也太过自由了。看到这样病态的自由,就连女神西克维亚娜也会心生厌恶吧。」
「……」
没有理会一旁愣着的菲丽丝,皮克路德•休尔亚德继续开口。
「并且,自由都市原本就是王国的领地,王国只是暂时将其借给了那些蛮人,现在,是时候将其拿回来了,为此,我们需要你、你们骑士团的力量,明白吗?菲丽丝•路斯尔德?」
「——而且,如果这件事情圆满完成了,你作为这次事件的领导人,那么你远在王都的父亲,想必也会对你露出满意的笑容吧。」
目光再次投向菲丽丝,再次眯起的眼中已看不到瞳孔。
菲丽丝身体一愣,不是因为战栗,而是因为欣喜。
是的,她在听见那句话后,她早已听不见其他任何的话语,甚至没有注意到不禁握紧的拳头,耳中仅仅只有那句话在脑海中回响。
「…是,我,菲丽丝•路斯尔德定将不负指挥官以及王国的期待。」
被人需要着,寄予着厚望。
又一次坐直了身子,菲丽丝的眼中、心中无不洋溢着喜悦。
皮克路德看着眼前展露出丑态的少女,不禁挑起嘴角。
★★★
离开指挥官房间的菲丽丝带着满心的愉悦径直地走向营帐,将佩剑取下轻放在一旁,看着自由都市的城镇地图。
自由都市。其实与其他的城镇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东门、北门都可以通向王都,而南门则是直接与国家——神圣国弗雷尔基乌斯,世界的中心相望。
也正因如此,两国之间经常因领地问题发动战争。
但因为两国实力都相差无几,再加之其他诸国的制衡,才勉强维持着这种虚伪的和平。
而自由都市,则是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处境。这里是由以前的人民发动政变,从王国弗尔里德依靠武力,独立出来的一个独立的地域。
这也就造就了其如此混乱,没有法治的现象的原因之一。
其实把这座城市攻下对于菲丽丝来说,再简单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情。这里的蛮人的欲望很单纯,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那么把自由都市拿下便是轻而易举。
可是,难点也在于此,自由都市作为一个三不管地带,滋生了许多类似于帮派之类的集体,而这些集体往往都有一个或多个领头羊,真正难对付的是这些人。
不过依靠武力倒也不是不能解决,可这对于菲丽丝•路斯尔德来说,有悖于她的骑士道。
想到这,她不禁用手按住太阳穴。
菲丽丝紧闭着双目,细长的眉毛蹙起,端正的五官在此刻皱做一团。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了解自由都市的真实情况,然后从内部彻底瓦解他们,连带着那些蛮人的自尊,啊,不,也许早已没有了自尊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都建立在能融入自由都市这个基础之上。
怎么办才好?
轻咬着红唇,菲丽丝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做,难道,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被腰斩了。
不,决不允许,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菲丽丝倏地睁开眼。这时,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对于她的计划也许有用的人。
虽然只见过一面,并且曾一度刀剑相向,但这都不是问题。
在菲丽丝的眼前,一个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清晰到甚至可以辨认出,他身上穿着的破麻布衣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