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说什么?!”
大脑经历本能的迟愣后,下意识做出了否决的判断:“不可能!”
“他在说谎!”笛亚亦是面色难看,理性诉诸对方所说不似作伪,但感性上她毫不犹豫站在了同伴一方。
“何必自欺欺人呢?”机械作无奈状摊开手,嘶哑的合成音悠长迟缓,却愈发激起二人欲将撬开他的发声元件,将未尽言语全数倾泄的冲动:“据我观察来看,笛亚小姐在杀死那些失败品后,咕咚陛下好像不怎么高兴嘛。”
“是我疏忽了,咕咚陛下,应该额外保留一名素材的。子民的话,肯定比外人更有信服力。”
“我的…臣民…”
尖厉的爪牙、丑陋的面貌,自己避之不及;喷洒的腥浆,扭曲的死相,喋血遍地,自己还得踮脚留意地小心走过;被莱安击毙的,被笛亚杀死的…
“他在有意激怒你!不要被蛊惑了…”也不知道咕咚有没有听进去,笛亚的声音却是越道越低,咽下了刺激性的话语。其实,只要二人折返,取一些血液或组织作为样本带回去检验,一切皆会浮出水面。
怪物、非法研究…如此说来,联盟早在塔尔西斯袭击事件…不,甚至可能还要早,这条无关于魔鬼脚印坐标的支流便有了联盟参与涉足。
笛亚猜的并不错,倘若联盟当真一无所知,普诺又怎会在塔尔西斯事件爆发前就掌握有怪物投放坐标,成功反欺了身为海盗的伊莉斯?
但李斯恪竟泰然处之,稳坐到了现在。还有眼下的海底城屿,如果只是米得政府一力推动建设,其动静怎可能不为联盟的眼线探知?他背后,足以抗衡联盟的操手…
“银河眼?!你在为银河眼卖命!”事实为有些失态的少女一语道出。
原本平淡的机械音竟忽地荡起一线波澜:“是伟大的银河眼,赠予了我为理想献身的机会。”
“无须联盟登门,银河眼会先要了你的狗命!你这下水道蜗居的臭虫!”对方之于银河眼的盛赞,无疑触动了笛亚的逆鳞,饶是一贯冷静的她也气血上涌,叱言以对。
“不,笛亚小姐,尚还年轻的你,不会明白老之将至的苦痛,才学、精力、进取心,乃至为理想奋斗的激情,为时间啃噬殆尽的苦痛!岂不闻,‘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不是为自己而战,不是为了米得而战,同样不是在为银河眼而战。我所倾力奉献的事业,唯有为人类尊严而斗争!为了它,我已经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往后残日,付之一炬又何妨?”
“年轻的学者啊,你我其实是一类人。你那竭力自欺的伪善,终有一日会把你拖入更深的地狱…”
啧。笛亚干脆放弃了与对方争辩,毕竟你不能指望和振振有词的疯子理论出什么。
“咕咚,不用和银河眼的走狗废话什么,他们不配!咱们先拆了这台废铁,把麦当救出来就找他算账…”
笛亚的言语被咕咚冷不丁打断:“告诉我…”
“什么?”
“告诉我,有关于我臣民的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提前就了解这个地方吗?”
言语中没有常见的撒泼味,就连“三句一嘞”的频繁口癖也不见其踪。
笛亚没想到咕咚会因先前的质疑,把真相的验证寄托在自己身上,但这件事确实超出了她知晓范围,只得实话实说:“抱歉,我不知道…”
然而,咕咚却觉得笛亚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即使内心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可他就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一个自己希望听到的回答:“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也不需要知道末枝细节什么的,说‘是’,或‘否’就好。”
“咕咚你先冷静…”
“你说啊!!”
嘶声怒吼宛若当头一棒,逼迫少女从支吾敛声中肃穆起来。在那欲燃的眸光中,友情、羁绊,包括恰才协力求真的约定,似都不再重要了。它们纷纷皆向更为深根、与野兽无二的欲望俯首。
…她也许过分在意他人目光了,忘了客观性的事实,不会因个人意愿改变对错。
就如同眼下这团扩大升蹿的怒火,显然于局势是不利的。
一个人的怒火兴许会造成破坏,而所有人的怒火无疑将带来毁灭。和风细雨不过杯水车薪,以牙还牙只会愈演愈烈,麦当之事实乃前车之鉴。
心一横,析彩色晕浮现于掌心,尘屑般点点洒落——
“没必要难为你的同伴了,兔子,那个畜牲没有说谎。”
“兔子”的字眼成功转移了咕咚的愤怒,正当他气冲冲地侧身回望,一阵炸响却将鼓膜震地微鸣。
原先老旧的机械外壳层层剥落,裸露出内部的线路和框架,背后呈蛛网状龟裂的墙身昭示了方才一击的凶猛,而单手掐紧其脖颈、牢牢摁紧于凹陷中的,正是浑身是血的玄预。
“滋…滋…砰!”
甚至没有予其说话机会,一记铁拳便打得整个机械积木般散架开来。
“玄预?”笛亚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到来。
后者缓缓转过身,身上的兵装沾染了大片血渍,看来同样经历了惨烈的战斗。不知为何,他的胸前多了一个裂纹遍布、破损十分严重的银色圈饰。
“别误会,我们救那小子的目的一致。本来我和米龙一起,但路上遭遇不明敌袭,最后只有我到这了。”
一个小型终端被玄预抛来,
“人体实验的部分记录和人员名单,似乎是这里的反抗者留下的,对你们来说或许有用吧。”
——
【本研究的一切实验,皆围绕“人何以使彩虹石生效,以及人为环境代替人体操纵彩虹石的可行性”进行。】
【已知,不以’人’为缀的低等动物无法激活彩虹石。基于生物模因理论和前人研究经验,推测其原因:低等动物不具备动态模因。】
【猜想一:单一动态模因是激活彩虹石的先决条件】
【猜想二:固有模因、动态模因齐全是激活彩虹石的先决条件】
【验证方法:模因分离术,人工剥离样本固有模因,检测单一动态模因能否激活彩虹石。】
【实验操作:从胎儿到老年各年龄段采样,执行神经系统精确分离,从周围到中枢逐步进行放射裁割,直到固有模因的载体部分破坏完毕。测试剩余部能否产生虹能逸散。】
【困难:动态模因对固有模因大多具有高度依赖性。绝大多数样本的动态模因在裁割操作尚未完成便已失活,少数样本能坚持到固有模因裁割完毕,但其活性时间同样极短,操作难度大。】
(所以别再问这种,为什么不让实验体保持佩戴彩虹石,等裁完看虹能消不消失这种**问题了,那点存活时间最长也不够你眨一次眼,哪怕死了,虹能逸散也会有残留,系统误差太大。)
【应对策略:大量采样并进行筛选实验,对于实验中模因依赖性弱的优质样本执行克隆操作,保留备份。】
(放手去做,不就是一批巴罗人吗?或者换个思路,比起被榨干劳动价值遣散等死,睡上一觉就能为科学做贡献岂不划算太多?)
(讲真,我们人类说是高等生命,其实比猴子也没差。花了几百万年进化至今,我们的思想,却还要依托于机体本能这种累赘无用之物。什么固有模因,我看就是猴子模因!)
【实验结果:单一动态模因无法激活彩虹石,猜想二命题为真。】
—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大家都是猴子,但猴与猴也是有差异的。银河眼后续送来的亚亚罗人,就充分说明了这一道理。
(根据银河眼那边实验情况来看,亚亚罗人的动态模因依赖性极低,哪怕脱离固有模因也能存活相当一段时间。)
(天哪…何等顽强的生命力,完整剥离固有模因后,其动态模因还能维持数日活性!方便区分,就用首字母Y前缀命名吧。)
(我没听错吧?你说YYL-328号实验体,完成固有模因裁割的大脑残留重新发生了虹能逸散…我们不是证实过,单一动态模因无法激活彩虹石吗?难道猜想二也是错误的?)
(原来如此,常态下Y—动态模因就具备极其强大的适应能力;剥除固有模因后,更是表现为自主衍化能力,从而对抗失去固有模因后的凋亡作用,也就是说它在用进化逃脱死亡!简直是动态模因中的“癌细胞”!)
(而且,猜想二需要补充完善:激活彩虹石需要固有、动态模因齐全,是因为两者边界的某种特殊联接或桥段。因为Y—动态模因的无序衍化,存在极低概率复刻出相似联接,由此做到单独激活彩虹石。)
—
(什么嘛…比对正常动态模因失活过程,Y—动态模因的死因竟不是依赖性,而是衍化过于疯狂和无序,产生了内部对抗,这不就是我们人类吗?)
(看来得寻找抑制Y—动态模因过度衍化的方法,让它的存活时间进一步延长。)
—
(哈哈哈…没想到,只要在供给有限的前提下,将来自不同样本的两道Y—动态模因接合在一起,其中一方为了求生,就会不遗余力地排异另一方,由此发生的衍化必为有利方向,竞争的胜利一方必定发生有利进化!我相信摆脱依赖性的你,同样能在足够多轮演替后摒弃无序衍化。)
(需要我兼顾生化兵器改造研究?正好,YYL-328,能够单独激活彩虹石的模因载体有足量克隆备份。对它反复实行上述的竞争培育法,直到彻底克服无序衍化的缺陷,获得生存下去的资格。)
(如果成功,彼时脱胎于人类、拥有世上最完美模因的它,绝不会止步于区区兵器,它将成为全人类进化的范本和指南。)
—
(又失败了,数据记录下来,给我换样本,快!)
(休息?你怎么敢吐出这两字,模因衍化每一个瞬间都是稍纵即逝的观察点,走神一刹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你们任务需要实验的失败品?没事没事,尽管去取,刚才还下来一批呢…)
(…这个造物主,还不好当。毕竟大自然花费了百亿年,也才捏造出最原始的生命。但我有预感,很快就要成功了,很快…)
(成了吗…都去休息吧,我近距离看看他。)
(这样简陋的肉体简直配不上你永无止境的思想,但这也是我能赠予的全部了。在此,预祝你
Happy birthday, my dear child.
——
常态下Y—动态模因就具备极其强大的适应能力…
( “说起来,本国王好像压根没被幻觉影响…”)
所以这就是身为亚亚罗人的咕咚不惧模因损害的原因?
固有模因和动态模因间存在的特殊联接是激活彩虹石的关键,咕咚又无法激活彩虹石,意味着咕咚不具备这般联接吗?
笛亚忧心忡忡,先前自己基本能做到秒杀的类人怪物,充其量只是李斯恪实验的失败品。不知语录末被他称为“孩子”的终极兵器,究竟培育到了何等可怕地步…
“呃…”与前几次一般头痛涌上,这是“线索”到来之兆,笛亚只得暂弃思考,全神贯注以对。
咕咚的面色由赤转青,由青变白,随后融入漆墙一般的死灰,最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地上,不愿再看那投影出的一排排实验名单——准确来说是一长串“YYL”、“BL”前缀的样本编号。
玄预则事不关己般背倚门框,视线却没从银圈上挪开过。
“砰!”
突如其来的一击并非敌袭,而是从笛亚掌心斜下打出,在地面留下一个小坑。威力不大不小,但成功吸引了咕咚和玄预的视线。
“鉴于我先前隐瞒造成的误会,咕咚,我向你道歉。不妨借这个机会开诚布公。”
为了避免信息熵过高将众人拖入质疑的泥沼,针对幻景内、1351次轮回中取得的“线索”,略微组织语言,笛亚采取了较为委婉的说法。
“我之所以能提前了解这座空城的些许信息,是因为我首次使用拟态识海后,获得了一种类似‘预知’的能力,从而让我得以改变一些事情。它帮我躲过了那位银河眼杀手的致命一击,而咕咚你所见的、我的那几次停驻冥思,正是我在‘预知’的表现。因此我才能省去许多找路、摸索的时间,快速及此。”
平静目视神色讶然的二人,“但是!它有着很大缺陷。我无法主动发动‘预知’,就连被动触发也有严苛的限制,需要满足特定时间、地点…”
“而且即使触发,我也只能看到寥寥无几的残缺画面,所以自然回答不了咕咚你提到的、关乎实验过程的疑问,抱歉。单对战斗而言,帮助也实在有限。”
【那些死去的画面意味着什么?未来?】——笛亚
【预算线程中的错误节点,而我为修复它们前来。】——阡
“线索”说到底还是来自阡,也许当真具备解危救急之功,平日里根本察觉不到,此番麦当遇险,却于数个地点接连涌现,仿若向导一般,指引自己捷径来此。
“就在刚才,‘预知’又一次触发,我能确定麦当就在眼前建筑内,情景…很恶心,一个胎状巨瘤以及很多触手什么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进去。李斯恪说要让我们‘完成最后的测试’,这是阳谋,可我不得不为。”
“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里,我不勉强你们任何一人跟随我。如果有谁执意要这么做,那么一旦发生战斗,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并且以我的判断为优先。”
“只是以咕咚你现在的状态、玄预和我们立场有别,我个人并不建议你们继续涉险。”
她是在场三人中唯一的自由者,也是最高战力,有必要最先做出表率。
“本国王说了,不会再退缩。”咕咚前踏一步以表态,“对不起,笛亚,刚才实在是被气昏了头…”
“同为救那小子而来,我选择和你们一起。”玄预也走了过来。
“对了,”笛亚眉头轻皱:“虽然我不清楚大楼里的巨型胎瘤有什么正面手段,但前不久的搏动声显然由它发出,且具备模因损害效果。我和咕咚倒是无妨,可是玄预前辈你…”
“不必多言,事到如今我已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玄预的面庞上古井无波,只是攥了攥胸前的银圈,想来应许是他的珍惜之物。
灰暗无光,举目破败,仿佛黎明永远不会降临的长夜。笛亚认得这样的神情。百转千回,长阶沥血,她亦不外如是。
“好。”对于明决之人,她没有追问更多。
短暂的整理后,气氛在咕咚和玄预的瞩目下陷入短暂沉默,静待少女发号施令。战前被人依托的感觉新颖而略显沉闷,一只雪白袖管间的素手率先伸出。
紧接着便是被覆腥渍的手、身高原因跳起触着的纤臂。
——
穿过前厅,真正跨入大楼内室后,众人脸上神情不可不谓之精彩。
“别看我,我说过自己只能预知视觉画面,气味触感这些可不包括…”
楼体内室采取的是中空设计,半径约五十余米的柱形空间中、仰及众人头顶约数两百米,一颗醒目的、足有卡车大小的肉红巨瘤高悬空中,数根房梁似的粗带将它与粘附墙上的赘生血肉衔接。十余道猩红触手自瘤体表面延伸而出,进而分叉出数十、数百道脉络枝丫,盘根错杂地密布在屋室内壁上,恰如分布在人体全身的形色血管。而在脚下深不见底的坑洞中,竟是不计其数、破碎至难辨人形的阴森白骨。
模因的承载物依然是身体,想来李斯恪为了培育所谓完美的模因,不知屠杀了几多生灵,方才倾力打造了眼前这座血债累累的温巢,一段罄竹难书的新生。
如果仅仅是视觉猎奇倒也罢了,问题是眼前这一大摊组织还在节律性轻微蠕动,不时分泌出腥臭难忍、也许是排泄物的粘浆稠液,潺落下一场场淋漓渐滴的污熏血雨。哪怕久经沙场的玄预,也顿感腹中一阵闹腾翻涌,仿佛被铁钳夹住了胃部。
“笛亚,你说路边滤网下,这座城屿排水系统里的,不会就是这家伙排的吧…yue…”
这还没完,更令人谲异的是,巨大内室不知为何,还隐约弥漫着一股泛彩迷雾,仿佛不通画技的小孩将彩墨碰翻在纸面上,再慌慌张张拿清水稀释一样。混杂斑斓的色彩配合上常人难以直视的恶心触须,构成了一幅扭曲怪诞的地狱绘卷。
“小心!这股雾气是…”
“啊嘞!”
只见彩雾与咕咚接及时,其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出现了灼伤,笛亚急令术式边界范围扩大,将三人与雾气隔绝。然而就连“阻限”为雾气触碰后,原本透明的界限竟也隐隐开始扭搅、紊乱,惊得她一个激灵拔高了术式功率,破坏方才止息。
“居然是虹能,浓度还这么高…”
虽然从“线索”中得到了少许视觉情报,但如此浓密的虹能散布显然出乎笛亚预料,毕竟切实接触前谁敢单凭外观断言一种能量。头上巨瘤源源不绝涨溢出的虹能之雾,严重影响了笛亚的术式。首当其冲的便是“跃迁”,不依赖交换的瞬移招式,几乎完全无法在当下环境使用。另外,虹能衰变释放出堪比锅炉蒸汽的高热,也是不小的麻烦。
柳眉微蹙,笛亚一时联想起实验中关于彩虹石激活验证的部分,没想到眼前无意识的、怎么都与“人”挂不上钩的畸瘤奇物竟能成功唤醒彩虹石,使得这般大量的虹能外溢不歇。倘若经过李斯恪重重打磨、多次迭代后的Y—动态模因,足以如正常人类意识般操纵这些虹能的话…
稍好的消息是,几人很快发现了麦当的位置——属实难为了他,被封存在紧贴钢化玻璃质穹顶、一团面包车大小的茧状赘生物中。隔着半透明的外膜,依稀可以瞧见昏睡不醒的红衣少年。
“空间契约•交换。”
没有效果,也将笛亚越过巨瘤阻隔直接将麦当救下的小心思堵了回去。
“不管用吗,也许是困住麦当的茧质虹能含量太高…明明和你们几个交换没问题的。”笛亚尝试和咕咚、玄预换位,没有出现失效的情况。
咕咚跳伏在笛亚肩膀上,轻声耳语道:“笛亚,我就不信你的那招能被这种程度的虹能化解,为什么不用那个一击把上面的鬼东西霍霍嘞。”
“不行。大功率的‘扭曲’虽能使出来,但没法在这么高浓虹能环境中保持预期弹道,可能打歪,甚至提前被引爆,误伤麦当。”
玄预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他本想提议暴力打破坚固楼体,从外部绕行到大楼上方,偷渡阴平。不过既然无法把握高输出招式风险的话,打哪都没差。看来只能选择顶着术式削弱、高热灼烧的负面条件,正面打倒阻挡三人的畸瘤了。
“待会,按我说的来…”
…
“哇吼!—”
龟龟熊硕大的躯体恰一现身,没有受到笛亚术式保护的它瞬间领教到了火燎之痛,索性缩居厚壳内,随即在咕咚催促下不情愿一旋身,径直顶撞向上空的巨瘤。
——数根强韧触须自墙体猝收,犹如城市交通线般来往纠织,铺天肉网以请君入瓮之势迎击熊卷盛威。钢索般的牢固裹挟千钧之重,令暴起的龟龟熊势头大减,力有不逮。
下一秒,咕咚动了。
保留了双翅一爪,面目换成了咕咚五官,浑身也多了毛绒绒质感的奶昔咕咚虽显滑稽,但这个形态可于体表披覆一层坚冰重铠,和龟壳一样,能在远离笛亚术式保护后暂时抵御高热侵害。只见他弹射起跳,眨眼就飞跃至龟龟熊同等之高,背后吸管状组织凛风呼啸,洋洋洒洒的雪暴霎时将触须肉网、连同一整层空间尽数冻结。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地瞄准脚下,于自己和其余两人间,急速制造出自墙面外凸的厚实冰台。
“走!”
欧罗巴星的轻重力,外加巴罗人体质本就不俗、笛亚则是自由者,跨越数十米位距对两人并非难事。由此,所有人与瘤体皆减距至百余米。
只是二人落脚刚及咕咚所制冰台时,头顶却传来乱石崩云的沉钝裂响。
畸瘤可不会任由几名危险分子靠近,数秒间,几十道标枪似的尖锋之触纷纷贯穿头上冰顶,兼以机车制动的骇人高速,纵错组就一道荆刺血林,伴随成块降下的碎冰,刹那间逼近离其最近的咕咚—/“交换。”
力尽下坠的龟龟熊与咕咚完成换位,然而触手竟没有攻击唾手可得的龟壳,转而自两旁掠过,直取笛亚和玄预立处冰台!
对手的聪明令少女有些意外,如果冰台如愿被触须击毁,那么众人将前功尽弃。
乍蓝一现,笛、玄二人和一块落冰互位,移现至棘林最为茂密之处,好似自投落网。
但也许是直捣黄龙。
/
“砰砰砰!”
目不视敌背射三枪,仿佛不存在后坐,每发子弹点面穿行,皆能崩断两到三根触手,一点寒光旋臂一绕,来势汹汹的肉须顿时蜷作海鲜市场的鱿鱼,在顺手回掣间血花四溅,和散落弹壳一并坠入深渊。玄预爆发出比过往任何时刻都要骁勇利落的动作,枪斗刀斩犀利无比,招招制敌。
如果说玄预尚还在追猎,那么笛亚,无疑正进行着一边倒的收割——
青影平过,宛如入夜极光,但整排拦腰横断的肉荆自是无暇欣赏了。轻佻举动激怒了对方,三道疾速割开空气的锐影斜下对准笛亚侧颈,却在皓腕微移间猛猝中止,唯见灵蛇似的幽影一口将它们撕下,美滋滋从主人身后游过。少女眸光冷寂,在她眼里仿佛不是在经历战斗,而是在解析一道道简单的行程问题。她手中利刃实则为一段自主操控的展延时空,可长可短,可锋可韧。
两个月的魔鬼训练中,她汲取麦当武器的优点,结合自身能力特性和过往积淀,几乎自创了一门独属自己的刀法,展如长蛇鞭练般舞曳灵动,纳如鱼肠入袖般隐匿自如。月影渺渺、日轮悠悠,伸缩肆意间,纷乱触手变成了随欲蹂躏的纸质玩具。若是没有海量虹能造成的术式削弱,这一刀刀恐怕早就落在畸瘤本体之上了。此刻她只希望对方更愤怒一点,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毕竟,头上怪瘤虽不似人间之物,但只要身在这片宇宙,就得遵循神设下的能量法则!她能笃定,断肢再生这般魔幻操作,哪怕自由者中佼佼之辈,亦需付出极大代价,何况眼下这坨只能凭本能反应分泌虹能的半吊子!
果不其然,在两人联袂制裁下,巨瘤数百根触须被摧折大半,即便勉力完成止血,也因为长度削减无力再战。
尖触棘林一哄而散,枯枝肉叶已然落满了下方冰台。与此同时,奶昔咕咚身上的冰铠也消融殆尽,好在先前制洒的冰雪吸收了大部分热量,让他暂时裸触彩雾也无妨。
“抓紧嘞!”
咕咚一跃而起,两肋翅翼牢牢挂住暂偃旗鼓的笛亚和玄预,其间亦有前来扰乱的触手。可还没碰到咕咚,它们就被一只巨大熊爪当场拽住。在龟壳里憋了许久的大家伙现在很生气,仿佛拔河一般用力拖扯,吓得瘤体自断了那几根触须,免得被这股蛮力一齐拉下。当咕咚的脚爪再度触壁时,众人身距畸瘤只剩下七八十米!
欲拔其根,先斩其叶,逐压减距,近以歼之!
/嗒嗒嗒—
就在咕咚打算复刻先前操作,制造出冰顶冰台时,却陡然一颤,白乎浆液自疼痛处流下…
那是奶昔鸡的血。
嗒嗒嗒?类似枪鸣的细音并未逃过笛亚的感知,不由得瞄了一眼玄预,可对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回眸返视,眼前一幕却让风雨不惊的面色首次浮现了惊愕。
几枚白色尖骨因“阻限”而迟滞在半空中,方才被斩断的触手遥指自己。其断口处与碎骨间,依稀可瞧出不甚精准的枪线,好似一位稚嫩的猎童,首次打响父亲的霰枪。但比那更为惊悚的是,眼前“猎童”仅仅观看开枪后的子弹表现,便自通还原出了这把霰枪,尽管还十分简陋。
而溯至玄预入场后的首次开枪,仅有不到两分钟。
“别急啊各位,”宽阔的空间内,回响起李斯恪的播音。
“测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