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落,安顿城的街道渐渐苏醒。
这座费德尔区最繁华的贸易城市,在白日里展现出与克洛城截然不同的生机。
宽阔的石板路上,身穿铁甲的护城卫队恪尽职守地巡逻着;马车往来穿梭,马蹄铁踏出清脆的声响;街边商铺早早支起摊位,香料、丝绸、炼金药剂的气味混杂在晨风里;高耸的钟楼顶端,镀金的齿轮缓缓转动,昭示着这座城市的富庶与秩序。
中央广场上张灯结彩,很多教会的神职人员像是在策划庆典一般,身着素白长袍的身影穿梭于人群之中,手中捧着鎏金圣典与银质烛台,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古老的祝福祷文。阳光穿透彩绸编织的拱门,在他们发顶洒下细碎的光斑,宛如神明垂落的恩泽。
正中央是一个用斗篷遮住面部的巨大少女雕像,她右手捧着像是种子一样的东西,左手向空中挥洒着什么。
一堆男女老少围簇着雕像,祷告着,献上各种水果和作物。
忆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忆穿过熙攘的中央广场,目光扫过张贴在公告栏旁的小地图。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远方码头传来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却并未让他分神。他步伐沉稳,银剑收在斗篷下,只露出简洁的剑柄。
转过几条街巷,喧嚣渐渐淡去。他在一家名为「铜雀旅店」的三层建筑前停下脚步——石砌的外墙爬满常春藤,门口挂着黄铜铃铛,看起来干净且安静。推门而入,柜台后的老板娘正在擦拭玻璃杯,见他进来,笑着抬头。
"住店?"
"嗯,大概三天吧。"忆将几枚银币放在台面上。
老板娘打量他一眼,目光在他腰间的剑上短暂停留,又看了看他沉静的神色,问道:"最近城里会有点热闹,你是要安静一点的环境,还是想体验一下节庆日的气氛?"
“节庆日?”
“你不知道吗?看来你不是本国人吧,每年的这几天是咱们帝国的丰收节。”
“原来外面是在举办节庆日吗,怪不得这么热闹。”
丰收节是洛伊斯王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关于其起源要追溯到一个很久以前的传说了。
在洛伊斯帝国刚建国不久后,持续的战乱与异常的寒冬让全国陷入饥荒。农民们啃食树皮,贵族们变卖珠宝换取黑市粮食,各地不断传来饿殍遍野的急报。
后来一天晚上,有农民看见一位穿着麻布斗篷的少女在向空中抛洒种子,一夜之间荒芜的土地变成了绿茵的作物,庄稼全部成熟,拯救了濒临饥荒的百姓。为纪念这一神迹,皇室将少女降临这一天定为全国的丰收节,三年一届。
关于少女的身份,后来被教会证实了她就是十二圣灵之一的木之圣灵“茵”。
听起来确实很玄乎,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更何况是神明使徒的手笔。
“所以这两天会有什么活动吗?”忆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咯,皇室会派成员分别前往各个区域最繁荣的区域主持庆典。”
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有啊...听说今年来的是皇宫里那位最小的皇女。"手指在宣传单角落的模糊剪影上点了点,"我还听说她已经两年没有出过远门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两年前她突然性情大变,本来一向活泼热情的她突然就变得孤僻自闭了,唉。"
忆的目光在剪影上停留片刻,脑海中有些微弱的既视感。老板娘见状笑道:"客人要是感兴趣,明天去中央广场准能看见巡游。不过..."她指了指忆的银剑,"带着这个可挤不进前排。"
"我明白了。"忆微微颔首,"请给我安静些的房间。"
忆走上二楼最里边的客房,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比预想的要舒适。木地板擦得发亮,床铺整洁,窗前的小桌上甚至摆着一盏黄铜油灯。他放下行李,推开窗户,让晨风涌入。远处,安顿城大教堂的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更东边的方向,隐约可见巨型齿轮结构的轮廓——那是连接各城的传送阵枢纽。
忆凝视片刻,关上窗,转身取下斗篷。接下来,他想先去当地的冒险者公会看看。不过在那之前——
他身形微微晃动,像是摇摇欲坠的枯叶,勉强用剑鞘抵住地板才不让自己晕倒。
“枯萎”又开始了,而且这一次很强烈,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疼。
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冷汗从额角滚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斑点,视野中一切都在扭曲旋转——吊灯化作一团燃烧的磷火,窗帘褶皱里爬出藤蔓状的暗影,连呼吸都像是吞下了碎玻璃。
忽然间手臂上一股暖流传来,让他紧张的神情舒展不少,手臂上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印记,发散着微弱的光芒。
每次都这样,在他难以忍耐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感觉和印记,这印记像是某种符文,他查了很多书籍也没有查出这是来着哪的印记。
也许与“枯萎”有关吧。
他不能接受刚醒来就丢掉记忆后,不明不白的就被不知哪来的诅咒给弄死了。
接着他从背包摸出一支拇指大小的水晶药瓶。浅绿色液体入口的瞬间,喉管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却让翻涌的头痛稍缓。这是上个月在某个黑心咒术师那买来的用于缓解疼痛的魔药,卖家声称能抑制“非人之痛”,但此刻药效正像漏沙般飞速流逝。
他倒在床上,急促地呼吸着。
他又扛过了一次“枯萎”的折磨,但又随着“枯萎”一同陷入了沉睡。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忆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深紫色长发的少女正抱着一个瓶子哭泣,她跪坐在自己面前,抚摸着自己苍老的身躯。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快的流逝,意识逐渐变得迟钝。
然后从不远处踉踉跄跄跑过来一个红发女人,也是泪流满面,口中念叨着什么。
最后是一位淡蓝色长发的女人,一脸绝望,浑身颤抖着,她没有像另外两位一样狼狈地哭,而是表情木讷,随后她转过身去,不再看自己……
醒来之后,这段记忆只存在于一瞬间,随后又被一股力量连根拔起,直至消失殆尽……
他只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冷汗浸透的床单。窗外庆典的喧嚣声忽远忽近,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他赶紧起身查看这几日随身写的日记,部分内容他觉得很陌生。
“看了是又少了一段记忆了呢。”他不知道的是,某道白色的身影已被他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