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场景迅速变幻,萝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木屋、温暖的炉火、姐姐忙碌的身影——这一切都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颤。
玛莎穿着那条略微褪色的青灰色连衣裙,磨损的袖口露出内衬的粗麻布料,乌黑的长发利落地盘成马尾。
她正踮着脚擦拭柜顶的灰尘,忽然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转头看见萝拉呆立在门框边,泪水无声地滑落。
“萝拉,你怎么了?是不是学院里那些贵族又欺负你了?”玛莎连忙放下抹布,快步走到妹妹身前,双手捧住她的脸仔细检查,生怕漏掉一丝伤痕。确认没有淤青或伤口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仍紧蹙着。
萝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只能狼狈地用袖子胡乱擦拭。
玛莎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姐姐在这儿呢。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姐姐,我很好。”萝拉的声音低哑颤抖,“我只是……想你了。”
玛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小傻瓜,都十六岁了还这么爱撒娇!想姐姐了就多回来看看嘛,再不济也能用魔法传信呀,你们学院不是有那种烧掉信就能送到对方手里的法术吗?”
她拉着萝拉坐下,重新拾起抹布擦拭那张老旧的木桌,语气轻快:“再说了,再过两年你就成年了,总不能一辈子赖着姐姐吧?”
萝拉望着姐姐忙碌的背影,心脏猛地抽痛——她想起来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玛莎的场景。
那是两年半前的事了。按照学院惯例,萝拉趁着半年一次的长假回到位于洛伊斯帝国西部可多拉地区的老家。她们居住的小镇不出名,却是姐妹俩唯一的归宿。
八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夺走了父母的生命,只留下十二岁的玛莎和八岁的萝拉相依为命。幸好父母经营小生意攒下的积蓄,让这对姐妹勉强撑到了能够自食其力的年纪。
玛莎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她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抚养妹妹的重任,日复一日的操劳让她错过了适婚年龄。如今二十岁的玛莎,依然独自守着这个家。
萝拉十四岁那年,惊人的魔法天赋让她获得了圣洛伊斯皇家学院的录取资格。玛莎高兴得整晚睡不着,把妹妹搂在怀里又蹭又亲,嘴里不停地念叨:"我们家萝拉真有出息!"
可萝拉心里却百般不愿,她只想永远陪在姐姐身边。但看着玛莎期待的眼神,她终究不忍心拒绝。
为了凑齐学费,玛莎起早贪黑地打工。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姐妹俩手牵着手来到了帝都圣洛伊斯堡。玛莎亲手将妹妹送进了学院大门,脸上写满了骄傲。
然而学院生活远不如想象中美好。尽管以优异成绩进入天才班,平民出身的萝拉却成了贵族子弟们的眼中钉。
他们冷落她、排挤她,甚至散布谣言说她靠"特殊手段"才获得入学资格。萝拉一直默默忍受,直到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指向了玛莎。
那天,向来温顺的萝拉像变了个人似的,发疯般地扑向那群造谣者。学院老师不问缘由就给了她警告处分,还特意把远在老家忙碌的玛莎叫来训话。幸好玛莎始终相信妹妹,赔了些钱才平息了事端。
从此,萝拉学会了隐忍。她独自咽下所有委屈,只有在听到有人侮辱玛莎时才会失控。老师们对此视而不见,只要不闹出人命就由着贵族子弟们胡来。
就这样,萝拉在孤独中熬过了两年。她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却再也没能交到一个朋友。
十六岁那年假期结束后,她刚返回学院没几天,就收到了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玛莎在打水时因过度疲劳失足落井,等镇民们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那天,绝望的萝拉坐在玛莎的墓前,想要随姐姐而去,却被「冥」的意志救下,成为了祂的继承者。
她得到了圣灵的传承,并因此获得恐怖的力量,她回到学院准备对曾经欺负她的人展开报复。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畏惧学院里的霸凌,甚至开始反抗。当校方试图惩罚她时,教会却恰如其时地出面干预,宣布她已成为暗之圣灵的使徒,并给予她优渥的待遇。
十七岁那年,她通过圣灵岛的试炼,正式成为圣灵使。
但她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而是整日将自己关在研究室里,疯狂钻研时空魔法——尽管那是学院的禁术。校方碍于她的身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无数次失败后,她几乎崩溃。就在那时,一个神秘女人找上门来,承诺能帮她完成研究,条件是加入「恶魔之眼」。涉世未深的萝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十八岁成年后,她离开学院,开始为恶魔之眼效力,并在远离帝都的菲尔德地区继续她的研究,同时暗中协助组织的行动。
现在也距离她刚离开学院也不过两个月。
“在想什么呢?”玛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姐姐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粗茶,轻轻放在她面前。
“姐姐……”萝拉攥紧茶杯,指尖微微发颤,“你……讨厌我吗?”
玛莎愣住了:“讨厌?你在说什么傻话?”
“如果没有我,姐姐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也不会……”
玛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打断她:“这种话,姐姐听了可是会难过的。”
她的笑容依旧温暖,像冬日的炉火,驱散所有阴霾。
萝拉不解地看向她,祈求自己能得到一个答案。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妹妹了,为了我最爱的人,辛苦一点就能让你幸福很多,有何不可呢?”
“我也是你唯一的家人,唯一的姐姐,我的目标就是为了能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也许是会有一点儿累吧,但是每次想到我有一个这么厉害可爱的妹妹,我都会干劲十足呢!”玛莎灿烂笑着。
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寻常姐妹的羁绊。玛莎仅比萝拉年长四岁,却早早地扛起了母亲的角色——那双本该捧着鲜花的手常年浸泡在洗衣水中,少女柔嫩的掌心磨出了操劳的茧,明亮的眼眸里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昏黄的灯光在她疲惫的眉眼间跳动,针线穿梭的沙沙声成了萝拉最安心的摇篮曲。玛莎会轻声哼着走调的歌谣,那是记忆中母亲唱过的旋律,如今从姐姐唇间流淌而出,带着同样的温柔。
她像一棵过早结果的苹果树,在风雨中弯下腰肢,只为给幼苗撑起一片晴空。镇上的人们常说,玛莎看着萝拉的眼神,活像护崽的母兽——既柔软得能化开坚冰,又锋利得能刺穿任何威胁。
玛莎把自己的青春碾碎成金粉,一点一点填补进萝拉的人生。她放弃的不只是自己的婚姻、自由,更是作为一个少女本该拥有的所有任性、脆弱与憧憬。
但玛莎从不觉得这是牺牲。她总说看着萝拉长大就是最大的幸福,仿佛妹妹的笑容足以抵消岁月给予的所有风霜。就像深秋的枫叶,明知凋零在即,仍要用最后的生命力燃烧成最绚烂的色彩。
如今回想起来,萝拉才惊觉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常里,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深情。姐姐单薄的背影,原来一直在为她抵挡整个世界的严寒。
萝拉眼睛又红了起来,嘴角翘起幸福的微笑,她快忘了自己已经沉浸在幻觉里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