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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出最后一个音符，林梓音放下长笛。

双吐音不稳定、转调时口封变化不自然、低音气息不稳……为了高考，他已经把长笛收起一年多。

一年没练，水平就下降了这么多吗？林梓音诟病着自己，有点不敢相信。

他坐回长椅上，茫然地望着手中金色的笛子，思考着今后是否还要继续。

吹长笛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有一门特长，更容易受人欢迎。”——在母亲的劝说下，还在童稚中的他拿起了长笛。

自问没有结果。林梓音把笛子拆成三节，抽出擦笛布。这时，一个声音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同学？”

林梓音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站在面前的是个身材匀称的男生，他低着头，视线先是落在林梓音手中的长笛上，转而又撞上林梓音困惑的目光。

男生与自己年龄相仿，但隐约有种前辈的气质。他有着琥珀般的棕色眼睛，像猎犬一样，活泼、自信而又不失温柔，仿佛能洞悉身边人的烦恼。一头黑发质感较硬，不能乖乖伏在他的头上，他额前的一缕青丝不服气地翘向一旁。

“刚才的《第二圆舞曲》是你吹的吗？”男生笑着问道。

“嗯……是。”

被人注视让林梓音如坐针毡，他把笛子塞进收纳盒，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我也是吹长笛的。”男生举起右手握着的长笛示意，光滑的银色笛身在下午的阳光下折射出光芒，如他本人一般耀眼，“我好像没在校内见过你，你是大一新生吗？”

“嗯。”林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敷衍。

“那我比你高一个年级，算是学长吧——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方韵羽。韵律的韵，羽毛的羽。”男生又冲他笑了起来。

林梓音注意到，他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非常好看的弧度，像是两弯月牙。仿佛上帝有意让他笑容常驻似的，男生的微笑有着奇妙的感染力。林梓音觉得，若是直视他的笑脸，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露出笑容。于是他垂下眼眸，盯着男生的脚尖嗫嚅道：“林梓音。木辛梓，立日音。”

“你好，感觉很少见到学长笛的人啊。”

说着，方韵羽友好地伸出手。身后高大的乔木投下一片阴影，遮蔽树下的林梓音免受烈日灼烧。方韵羽站在树荫之外，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映照出来到人间的赫尔墨斯。

林梓音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摸刘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握上去。

方韵羽呆了片刻，讪讪地收回手，掩饰尴尬似地笑了笑。看着他的笑容，林梓音莫名地感到愧疚。

“你是要加入管乐团吗？”看着他关上笛盒，方韵羽问道。

林梓音本来没有这个打算。虽然母亲希望他学长笛后能更好地融入集体，但看起来倒是起了反作用。林梓音不喜欢和人群聚在一起。尽管他从未被集体主动排挤过，也不会因人群而紧张，但他就是不喜欢。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观察者，永远无法真正被人群接纳，于是选择了退出。

可他凝视着方韵羽柔和的脸，陷入了疑惑。学长友好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被邀请加入一个团体，而是在被人问“你愿意和我一起玩吗”。但他又感到退缩，他不知道这位学长是真的在发出邀请，还是问问而已。

如果是邀请的话……但是……

“学长，你是管乐团成员吗？”林梓音鼓起勇气问道。

方韵羽显得有些惊讶：“我？我刚刚报完名，还在等通知。”见学弟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我去年报过一次名，不过没有通过测试，落选了。所以，我今年想要再试一次。”

“哦……”

方韵羽点点头，像是对自己的话表示肯定。看着林梓音把调音器和谱子放进书包，他迈步向音乐楼走去。林梓音见状，慌乱地收拾好东西，小跑着跟了上去。

“如果你加入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合奏了。”走在前面的方韵羽回过头，粲然一笑，“你吹得很好听，音色很饱满。要是能和你一起合奏的话，我想，应该会很有意思。”

“可是我觉得一般……”林梓音越说声音越小。

方韵羽笑着摆摆手：“自己觉得不够好是正常情况。我猜你高三没怎么练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可是你的基础一定很好，虽然有些地方的感情不是很到位，但比我强太多了。”说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注视着林梓音漆黑的眼眸，问道：“怎么样，你报名社团了吗？要不要加入管乐团？”

林梓音的嘴张成“o”字形，这是他吃惊的表现。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摸了下刘海。

合奏……林梓音听到这个词，惊讶于自己竟产生了些许憧憬。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夸，但被人主动邀请合作，却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经历。林梓音的性格向来孤僻，合奏对他而言是一种考验、一种坎坷。

但是，此刻，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现在就是改变的时机。他试着想象自己与学长合奏的情形，但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只有燥热的午后、阴闷的雨天、繁星点点的秋夜和夕辉柔漫的傍晚。

刺眼的日光照在小路的地砖上，热浪从脚下升起。灌木丛的叶片在南方艳阳的爱抚下，显得更加翠绿。林梓音凝视着方韵羽充满期待的眼睛，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周后，在公告栏处，他得知了自己通过测试的消息。

但是，管乐团的新成员名单上，没有学长的名字。

不知怎的，林梓音非常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