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学长,是在入社后的第二周。
周五的傍晚,练习时间结束后,林梓音收好乐器,和留下继续练习的同学道别,一个人踏上回家路。
社团规定的练习时间是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半,周六还要另外加练两个小时。一般来说,练习时间结束后,大部分社员会留下继续练习一段时间。但林梓音不是这样。一到笛声部的练习室,他就会时不时瞄一眼墙上的挂钟,仿佛这么做就可以让时间流逝得更快似的。
林梓音一直是最早离开的一个。他不喜欢待在音乐室,总觉得在那里练习会有种愧疚感,好像抢走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一样。到了社团却见不到学长的身影,这个事实如噩梦般缠绕着林梓音,他必须克服恐惧,才能说服自己按时前往练习室。
“人手不足?”
路过中庭时,突然从器材室传出熟悉的声音,林梓音停下了脚步。
九月的傍晚,暑热未消,声声蝉鸣略显吵闹。花坛的草丛中,蟋蟀仿佛也受了音乐的熏陶,奏出悠扬的曲调。
林梓音轻手轻脚地摸到器材室外,从半开的门缝里望进去。他看见方韵羽趴在窗台上,身边是社长陈明霏学姐和长笛首席李欣学姐。
“只是笛声部人手不足而已。”陈明霏纠正道,“算了,你问欣欣吧。”
器材室的隔音效果真差,林梓音心想。学长他们的对话,在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欣姐,今年有几个新人?”
“两个。”李欣说完叹了口气。
“这么少?!”方韵羽惊讶地回过头,林梓音赶紧躲到墙后,“包括短笛只有三个吗?”
“长笛一人,短笛一人。”经李欣这么一说,林梓音想起自己确实是大一新生里唯一的长笛手,李欣接着认错道,“怪我,我把长笛的标准设得太高了,一般人根本达不到那个水平。”
“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学长戏谑地开了个玩笑,又马上回归正题,“所以,你们想让我入社?其他社员不会有意见吗?”
李欣半开玩笑地:“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好像也可以。哪个社员不认识你方韵羽啊?”
“你除了没登记,和其他社员也没什么区别了。”陈明霏吐槽道,“不过,欣欣的意思是,笛声部再办一次入社选拔。这也是大部分干部的想法。”
“所以我们来通知你,明天下午记得参加。”李欣接话道。
“我再考虑一下。”方韵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其实我不太想加入,这样对已经入社的人不太公平。哦,说到这个,林梓音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学长提起自己的名字,林梓音忽然胸口一紧,心跳像是注射过肾上腺素一样加快。他扯着衬衫下摆,反复深呼吸,好不容易才使心绪平静下来。一丝栀子花香般的淡淡欢欣,在他小小的心房里扩散开来。
时间快到七点了,可天空还没有被黑夜的幕布完全笼罩,而星星已经悄悄爬上穹顶。音乐室还亮着灯,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但林梓音没有想过这些。
他仍专注地倾听着器材室里的对话,李欣的回复让他感到有些愧疚,对学长。
“梓音?他呀——应该学长笛很久了吧?他的能力很强,水平甚至可以说比我还高,只是……”
李欣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在傍晚逐渐消退的热浪中,依稀可以听见方韵羽用鞋尖敲击地板发出的闷响,还有他那句语气急促的“怎么说”。
陈明霏抢过话头,直言道:“他的演奏给我一种很平淡的感觉,也就是没有感情,像是机器人在吹。”
社长的评价让林梓音颇感意外。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演奏有什么问题,每一个音符都已经照着谱子吹到了最好,整曲下来也不会犯错。至于感情……
学长似乎对陈明霏所言感到难以置信:“可是我觉得他吹得很好啊,选拔的时候欣姐不也给了很高的评价嘛。”
方韵羽的话让林梓音感到些许安慰,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对——所以我也很奇怪。”李欣说,“而且,他每天都是走的最早的,一直都是按时离开。”
“我觉得是态度上的问题。”陈明霏给出简单的解释。
李欣并不满意:“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你之前可是比这更恶劣呢,忘了吗?”
“我还是不太相信,林梓音会变成那样。”方韵羽打断了李欣和陈明霏的争辩,他的语气明显有些焦虑,“二次选拔在明天下午几点?”
“三点。”陈明霏答道。
“我知道了。”
“说到底,这次还是欣欣的错。”陈明霏又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们本来就是业余社团。”
“我也是为了社团好呀,霏霏。韵羽,你说对不对?”李欣委屈似地辩解道。
“二位要是打情骂俏的话,我就先走咯。”方韵羽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去去去,再瞎说就拿音乐学院的标准考你!”
在社长的笑骂中,林梓音听见方韵羽收拾东西的声音,逃也似的跑到楼梯后躲了起来。
不久,方韵羽抱着一沓书走出器材室。林梓音望着学长远去的背影,还是无法鼓起勇气上前搭话。
他不知道,这次之后,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次与学长见面。
两天后,林梓音推开音乐室的门。
他发现自己的座位旁多出了一把椅子,以及一支银色的长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