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几万载,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片朦胧间,听到外面有人叫她。
“师姐!快醒醒!师尊在等我们呢!”
师尊?哪还有什么师尊,是说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么?
她睁开眼睛,眼前所见,却让她不免有些错愕。
好熟悉的摆设啊。
那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刚刚拜入天穹宗,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对师尊更是敬若神明,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她的每一道指令……
“是幻境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纤细小巧,一双孩子的手。
狠狠摇了摇头,只感觉脑袋有些迷糊,渐渐地似乎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一样。
“不能忘,绝对,不能忘!”
在自己心里默默的记了一遍,她方才起身,走出房间。
外面一个扎双髻的小丫头正仰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崇拜的色彩在里面。
“师姐,我们快走吧,其他人都到了!”
“啊,啊……”
本想伸手摸一摸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可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
这丫头死了。
这丫头早就死了。
就是她下手杀的。
对她敬若神明,把她当做最崇拜的人去看待,最后却死在她手里。那个时候,那个眼神充满了悲哀和难以置信,唯独没有怨恨。
狠狠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快步跟上。
一路到了当年天穹宗上青檀峰的那座正堂,终于,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无法忘怀,充满恨意的脸。
天穹宗五峰之一,上一代青檀峰峰主。
当然,也是她的师尊,后来的天穹宗副宗主。
青衣,赤足,不可方物。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师尊。”她微微附身,拜了一拜。
“小秋月,你心绪乱了,这是为何?难道青檀峰上有什么不妥吗?”
“我……”
她抿着嘴唇,不肯说出原因。
大概是因为,你让我杀了太多的人吧。
“好了,那些事情不必再想,今天的功课,已经交给你了, 你一定要做好,明白吗?”
“功课……”
“怎么,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没有,我这就去做。”
“很好,去吧。”
戚秋月再一次拱了拱手,领命离开。
功课?
是的,很久以前,那就是属于她的功课。
天穹宗很大,是世间一等一的仙道宗门。
名头越是大,觊觎的人就越多。
偶尔,也会有天穹宗的弟子一时不查落败的事情发生,或者是出门在外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时候,就必须要有人去找回颜面。
一个宗门里,有人做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
面子丢了,就要里子去找回来。
她就是那个里子。
从拜师入宗门的那一天起,就是那个兜底的里子。
她的功课就是杀人。
天穹宗的敌人、背叛宗门的弟子、破坏规矩的仙人……
凡此种种。
杀那些人的时候,她不会感觉到半分愧疚,因为她可是仙人啊,高高在上的仙人,执掌大权,生杀予夺,那才是仙人原本的面目。
等她终于醒悟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的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那之后,无论如何不想回到当初那个样子。
可现在,居然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
她正要拆开手边的字条,忽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姑且,说它是个人吧。
只有人形,却称不上是人,没有五官,没有手脚,更像是被人用墨渍勾勒出来的一个人形,然后就那样甩到画纸外面。
“……?”
这是什么东西?
看那个样子似乎是想和她说什么,可很快的就消失不见。
拆开手上的字条,上面记载着今天的功课。
然而,那字条却一下子就让她回到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师姐?”
小丫头蹦蹦跳跳过来,有些疑惑:“怎么了嘛?”
“没什么。”
她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头疼。
“小麝月。”
“怎么了师姐?”
“你在山外那个情人,他还好吗?”
“咦?”小丫头一下子脸通红:“说,说什么呐,我没有,我没有那种事情,师姐听什么人说的,我,我可没做过啊!而且,青檀峰上的规矩,不是不准许那么做嘛!”
“是啊。师尊她已经知道了。”
“咦?”
小丫头一下子脸色苍白,竟有些站立不住。
规矩,是不允许打破的。
仙人就是仙人,不能和低贱的常人有什么来往,绝不能,有任何来往。
一旦有所来往,甚至是有了感情,那就是破坏规矩。
破坏规矩的人,只有死。
“师……师姐,我,我。”
她后退了几步,有些惶恐,也有些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
“我带你走,下山以后,你和他走的越远越好。”
她牵着麝月小丫头的手:“这次,不会让你死的。”
带着她,一路离开了青檀峰,离开了天穹宗,离开了那座支撑天穹宗的‘天柱峰’,渐渐的要离开宗门了。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忽然间,听到天地间一声钟响。
一瞬间,一切都仿佛凝固起来,意识思维失去了运转,无法做出半点反应,只能呆立在原地。
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空中显现出身影,一步一步的到了面前。
抬手,收手,像是碾死一只虫子一样,拍死了那小丫头。
“小秋月,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做,你是不肯听师尊的话了吗?”
‘……’
无法回答。在那样的钟声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那口钟。那口得自故周国师手里的法器,‘周皇钟’,天地间一等一的至宝。
昔年故周国师于牧野战场打造出那口铜钟,最终入主镐京,光复故周。
后来她曾经无数次用那东西对付敌人,可现在,这东西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居高临下,掂起戚秋月的下巴。
“小秋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拜师的时候,便已经告诉过你了吧?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话,我要你做什么事情,不可以推诿,让我烦了,我可要清理门户的。可你为什么,偏偏不听我的话?”
很想动手,像是先前一样下手刺杀,用剑刺穿她的小腹,可是即令是那样的事情也根本做不到。
“……”
突兀的,那个墨笔痕迹一样的人形再一次出现,一下子推开了师尊。看样子虽然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也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师尊错愕的看着那个人形,显然也在琢磨这是个什么东西。
钟声暂且消解,戚秋月却毫无迟疑,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出手。
曾经下手杀了她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回头。
并拢双指,向前一引,那口二指长的小剑便电射出去,瞬间完成刺杀。
这位青檀峰的峰主,就像是当初被她杀死时一样,再一次的倒下。
然后,渐渐地化光消失。
“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幻象罢了,想要三言两语惑我心神,你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