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海冰之下

作者:墨依啊哈哈哈 更新时间:2025/6/11 23:53:22 字数:4288

原特带着源,目不斜视地穿过“海冰”酒馆略显拥挤、喧嚣的厅堂。粗犷的笑骂声、木杯砸桌的闷响、浓烈的麦酒和烤鱼香气交织在一起。吧台后面,身材壮硕如铁塔的独眼光头巴顿正擦拭着酒杯,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看到原特,他那只独眼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原特径直走向酒馆后厨方向,没有停留。穿过忙碌的后厨区域,来到最里面一个堆放空酒桶和杂物的角落。这里光线更暗,酒糟和木屑的味道更浓。原特走到一面看似普通的砖墙前,伸出右手,掌心按在几块特定砖石组成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模糊刻痕上。他的掌心微微亮起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魔力波动。

嗡……

一阵轻微的魔法涟漪荡开。在源的注视下,那面砖墙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变得模糊透明,露出了后面一个向下延伸的、狭窄的木阶梯入口。一股阴凉、带着泥土和些许霉味的气息从下面涌出。

“契约者的印记是钥匙。”原特收回手,转头对源说,语气平淡,“普通人看到的就是一堵实墙,后面是个储藏土豆的普通小隔间。”他示意源先进去,“就像你在海边小屋见过的那种。”

源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海边那个密室也是……”

“怎么?”原特打断他,蓝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审视,“你不是已经进去过了么?还‘借’了不少东西。”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低头钻进了那魔法入口。阶梯陡峭狭窄,走下十几级后,眼前豁然开朗——或者说,相对开阔了一些。

这里就是“烛火”。

一个由酒窖改造而来的地下空间,面积不算大,大约只有原特海边小屋地下武器库的两倍。墙壁是裸露的砖石,堆放着一些麻袋、木箱和备用酒桶,但排列得还算整齐。光线来源是墙壁凹槽里的几盏小油灯,以及中央一张厚实木桌上摆放的两根粗蜡烛。摇曳的烛光将有限的空间勉强照亮,投下晃动的影子。空气不算清新,但也没有污浊恶臭,只有泥土、木头、陈酒和蜡烛燃烧的混合气味。

桌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敦实、皮肤呈现健康棕黄色的中年男人(沃伦),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工装,正用小刀削着一块木头,木屑无声地飘落。他抬头看向跟着原特下来的源,眼神平静而深邃,带着审视,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继续低头削他的木头。

另一个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女人(莺),裹着一件深灰色的旧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她怀里抱着一柄用厚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像抱着一根浮木。她对源的到来毫无反应,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哟!老大回来啦!”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一堆木箱后跳了出来。这是个看起来比源大不了多少的少女(拉雅),穿着同样朴素但整洁的旧衣,头发是深棕色,扎着两条略显毛躁的辫子,脸上带着活泼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原特面前,笑嘻嘻地说:“还带了新朋友?老大你终于开窍啦?这位小妹妹是?”她好奇地打量着戴着面具、裹在宽大袍子里的源,显然把身材娇小的源当成了女孩。

“拉雅。”原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似乎对少女的跳脱习以为常。他转向源和众人:“这是源,新的契约者,暂时落脚。还有他是个男生。”“这几位是沃伦叔,莺,拉雅。”他简单地向源介绍了一下,随后向他们问道:“外面如何?”

沃伦停下手中的刀,声音低沉沙哑:“‘海鸥’依旧在找我们的麻烦,‘灰鳍’的探子这两天在仓库区转悠得勤。莺昨天在‘白鸽区’后巷瞥见两个生面孔,灰袍,脚步沉。”言简意赅。

角落里的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极轻微地点了点,依旧沉默。

“我!我把老大你交代的,给老杰克修补渔网的钱送去了!”拉雅抢着回答,声音清脆,带着点邀功的意味,“老杰克还夸我懂事呢!”她说着,目光又飘向源,“源小朋友,别害羞嘛,这里没外人,把面具摘了呗?”她笑嘻嘻地就想伸手去摘源的面具。

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原特伸手挡了一下拉雅:“拉雅,别闹。”

源看着拉雅亮晶晶充满好奇的眼睛,又看了看沃伦沉稳的目光和莺沉默的剪影,犹豫了一下。他确实累了,而且在这里似乎……暂时安全?他叹了口气,伸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当那张与原特惊人相似、却更显清秀苍白的脸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时,地窖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沃伦削木头的动作顿住了,棕黄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惊讶。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也朝源的方向偏转了一个明显的角度。最夸张的是拉雅,她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源,又看看原特,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最后猛地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噗——哈哈哈哈!老大!”拉雅笑得弯下了腰,手指着原特,“你……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还是……还是你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哈哈哈哈!这也太像了!源弟弟,快叫爸爸!哈哈哈!”她笑得肆无忌惮,完全不顾原特瞬间黑下来的脸。

源看着拉雅夸张的反应,又看看原特无奈又有点恼怒的表情,只能无奈微笑。对于被误认性别和与别人撞脸这种事,他似乎……真的有点麻木了。他懒得解释,也懒得反驳拉雅的玩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拉!雅!”原特的声音带着警告。

拉雅吐了吐舌头,终于止住了大笑,但脸上还是憋着笑,凑到源面前,好奇地左看右看:“哎呀呀,仔细看还是有点区别的嘛,源弟弟比老大秀气多了!老大是块臭石头,源弟弟像……嗯,像画里走出来的!”她自顾自地评价着,完全不在意源是否回应。

原特揉了揉眉心,决定无视拉雅。他看向沃伦,介绍道:“源的能力偏向感知和防护,他的咒印……”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是‘号令’权杖。”

当“号令”两个字从原特口中说出时,源敏锐地注意到,沃伦叔那双原本沉稳如深潭的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明显的波澜!他削木头的手彻底停下,抬头看向源,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充满了审视、凝重,甚至……一丝深切的忧虑。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也凝固了。只有拉雅,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号令’?那是什么?很厉害吗?比老大的‘空间’还厉害?”

沃伦没有理会拉雅的问题,他放下小刀,拿起脚边的一个小木杯,倒了点桌上陶罐里的清水,递给源,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喝口水,孩子。”他示意源在桌边的木凳坐下。

源接过水杯,道了声谢,依言坐下。原特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拉雅好奇地蹲在源旁边,托着腮帮子看。莺依旧沉默。

“你……”沃伦看着源手背上那枚深邃的黑色权杖印记,眉头紧锁,“你知道‘号令’意味着什么吗?”

源抿了一口微凉的清水,抬起眼看向沃伦。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力量有代价。”他简单地回答,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恐惧或焦虑。埃利奥斯的警告犹在耳边,但死亡的冰冷似乎冲刷掉了对未来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接受。

沃伦显然没料到源会是这种反应。他怔了一下,看着源那双平静得近乎空洞的蓝色眼睛,里面映着摇曳的烛火,仿佛已经看透或承受了太多。沃伦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沉重:

“埃利奥斯先生说得对,但可能……还不够直接。‘号令’……它不仅仅是力量,更像是一种……燃烧生命的诅咒。”他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每一次使用它,都像在你灵魂上狠狠凿了一斧子。指挥元素?号令魔物?撬动规则?听起来很威风。但每一次‘号令’,都伴随着你‘自我’的崩解。你的意志、你的记忆、你之为‘你’的一切……都在被那股力量同化、吞噬。就像……”他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的比喻,“……就像把滚烫的烙铁一次次按在灵魂最脆弱的地方。开始是剧痛和焦痕,还能忍耐。但次数多了,地方重叠了……”沃伦摇摇头,“……那块地方就彻底焦黑、碳化、死掉了。最后剩下的,要么是一具被力量彻底支配的活尸,要么……就是灵魂承受不住,像被烧尽的木炭一样,‘嘭’地一声,彻底化为乌有。”

沃伦的描述比埃利奥斯更加具象,也更加残酷,直指灵魂的消亡。然而,源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杯边缘,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他蓝色的眼瞳深处,时钟的指针无声地指着十二点十分,那冰冷的刻度仿佛才是他更关注的东西。

拉雅听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抓住了源的袍角。莺斗篷下的阴影似乎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沃伦看着源那近乎漠然的反应,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好自为之,孩子。不到绝境,不要碰它。”

地窖里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拉雅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原特打破了沉默,声音沉稳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力量是诅咒,也是责任。活下去,才有希望解开它。”他看向源,“休息一下。拉雅,带他去隔间。”

“好嘞!”拉雅立刻跳起来,似乎想用活力冲散刚才的沉重气氛,她拉起源的手(源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挣脱),“源弟弟,来这个‘豪华’的单间!”

源跟着活泼的拉雅走向地窖角落一个用厚帆布简单隔出来的小空间。帆布后只有一张铺着干草和旧毯子的简陋地铺。这就是“豪华单间”。

“喏,就是这里啦!虽然比不上老大那里,但绝对安静!”拉雅笑嘻嘻地说,然后压低声音,凑近源,“别怕沃伦叔,他就是看着凶,人可好了!还有莺姐,虽然不爱说话,但超厉害的!……那个‘号令’什么的,听起来好可怕,源弟弟你……”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谢谢,我没事。”源打断她,声音平淡。他确实需要安静。

拉雅看出源的疲惫,吐了吐舌头:“好吧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源放下挎包,疲惫地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铺上。他把面具放在一边,揉了揉眉心。沃伦关于灵魂被烧灼碳化的话,埃利奥斯的轻蔑,死亡的冰冷触感,拉雅的活泼与担忧……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那枚冰冷的黑色权杖咒印。号令……代价……自我崩解……

“正确的人……”他低声重复着堕天使的嘱托。谁是正确的人?是能承受这份灵魂灼烧的人?还是……能熄灭这诅咒之火的人?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来。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

挎包深处,那本沉寂的书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近乎叹息般的震动。一行模糊的字迹,如同水中倒影,直接浮现在他困倦的意识深处:

【别睡死了啊,笨蛋……第一百个祭品还没着落呢……】

字迹一闪而逝,快得像一个幻觉。

源猛地睁开眼!困意瞬间被冰冷的惊悸驱散!

第一百个祭品!

堕天使的警告!

书也知道?!它之前为什么不说?!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抓向挎包里的书!他要问清楚!

但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地窖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沃伦叔沉稳的呼吸声(他似乎在休息),莺那边毫无声息,拉雅似乎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原特可能还在外面守着。

现在不行。

源强迫自己收回手,躺回冰冷的地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死死闭上眼睛,将翻江倒海的疑问和惊惧死死压在心底,如同封印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

第一百个祭品……

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比“号令”的诅咒更沉重,比死亡的阴影更庞大。它指向一个他尚不明了、却本能感到无比危险的巨大漩涡中心。

他蓝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圆睁,无声地倒映着角落里油灯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晕,随着视线的模糊,瞳孔中心的时钟指针,仿佛在寂静中悄然向前跳动了一格。

十二点十五分!

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一件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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