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叶潇怀抱着在外端贴了棕红色双喜的酒坛,喝的熏熏。
恍惚中,他迎着白色的墙壁举起小酒坛,那里,书正坐在上面。
书抽着乌色的烟枪,白色雾气蒸腾,他透过那雾气看叶潇的面孔,是面无表情的。
叶潇说:“书,陪我喝一杯?”
书没说话,他侧着头看墙壁外的风景,觉得红的那么喜庆。整座太傅的府邸都挂上了大红之色。而叶潇更是穿着一新的新郎服,看起来倒是比平常俊雅了不少。
没有得到书的回应,叶潇还是嘿嘿的笑了,他仰头看着书,书总能神气的穿过太傅府驻兵的重重巡查,出现在这一方矮矮的墙角上。
叶潇最一开始也问书是不是武功很厉害,书只是回答武功不咋地,可武功不行不代表进不来这里,有很多办法可以进来的,臂如你这般。
还记得那时,叶潇还因为这句话生了一段时间的气,可他生气不理书的时候,书依旧是每天那么准时的出现在高楼上,抽着烟看遥远的南方,也看了看他和妹妹的住所。
他突然不那么生气了,他觉得书或许本就是这样的人,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话虽狠毒却常常没有恶意。
再者说了,叶潇进入这府邸,确是不光彩的样子。
书望着南方的星星,听说中州的最南方是人类的辖地,人类辖地的最南方,则是一片海,一片永远没有边际的海,还没有人能将那片海穿越。
他忽地说:“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就别喝了。”
叶潇望着那一抹跳动的火星,突然问:“你为什么喜欢抽烟呢?”
他突然转变的话题让书愣了一下,但旋即,书瞪了他一眼,翻身跳出了墙外。
“要你管。”
叶潇望着没有人了的,空了的墙头,低低的笑了:“对啊,要你管,我喝酒也不要你管啊。”
他将酒坛抱着,望着清冷的月亮。
他想着公子之前的话语,执一把木头的折扇。
公子说:“若这扇,是枪。”马车中,他笔直的将折扇伸出,指着叶潇的鼻尖,“首先,枪不能晃。”
叶潇搔了搔头:“公子,折扇您捏着不晃可以,可枪的话,会不会太重了?”
“不重。”公子笑了,“其次,你因何而持枪?”
叶潇没有回答,他倒不是不想,只是他真的不确凿自己因何而持枪。
“不知晓吗?持枪,是因杀人啊。”
公子这么说了,他没等叶潇张嘴反驳,就说:“倘若,我要杀你。”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忽然变得深邃,好像有无形的气势从他眸中散发。
叶潇觉得紧张起来,车厢内的风突然变得刺刺的。
灶炕里突然爆响了火星。
噌!
折扇射出了,像枪一样刺来!
却停在了他喉咙前。
晶莹的汗珠从叶潇的鼻尖掉落,叶潇这才发现,他的背后湿了一片。
他垂眼,那真的只是折扇,那,那近乎死亡的感觉,从何而来?
叶潇望着夜空,那阵刺骨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水的滑润顺着他的唇角淌下,连成银色的线。
银的纯粹,和着他重重的叹息,被截断。
望着被他扔向高墙外的酒坛,叶潇觉得满心的茫然,酒喝完了,他还能再怎样拖延?他的新娘就在身后的房间中等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黄色的烛火将房间照的明亮,照出了女人窈窕的身姿,他和她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
可总觉得恍惚,叶潇甚至没想过接受突然有了妻子的事实。
他会不会和那个女人生个可爱的孩子呢?他问自己。
潇潇会不会因为突然多了个叫她姑姑的孩子而眉开眼笑呢?他问自己。
难道不这么做,他和潇潇真的就活不下去吗?他还是问自己。
他望向极北的北边,那里是北越的领土,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的日子,他倒是想骑着母亲留下来的墨离马,带潇潇去那里过一辈子啊。
可潇潇,好像不喜欢花?
他摇摇头,转身走进了婚房。
高墙外,书摸着被酒坛砸中了的额头,喃喃的骂了一句。
龙凤烛的火光很亮,淡色调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的暧昧。
叶潇合上了房门,却显得手足无措,他就站在门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静静坐在床沿的女人。
女人生了很纤细的身体,红色的新服穿在身上有种松垮的感觉。
叶潇看不见她的容颜,因为红色的盖头遮了大半,只留白皙的脖颈留在外面。
叶潇没见过这个女人,唯一的印象只有那天的演武,女人背对着他张开双手的模样。像是母鸟要保护受了伤的雏儿一样。
他记起来女人那天紫色的服饰,挂在衣襟间的铃铛轻灵作响。
一定是很漂亮的美人吧?就像母亲那样。
叶潇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算是美人,但他觉得以母亲为标准,一定是错不了的。
总呆呆地站在门前未免尴尬,叶潇想了想,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床沿前。
他伸手欲揭那红色的盖头。
没错,他的确是要揭开的,不论如何的不能接受,或是有多么的茫然,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至少这个女人,应被给予的,应享有的,是不能跳过的。
至少,要给她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总不能就这样草草的让她顶着红色的盖头直到天亮?
叶潇觉得那样有些过分。
可当他的手挨上了盖头时,却觉得一阵刺痛。
鲜血从掌间滑了下来,女人从身后抽出了雪亮的剑身,扎在了他的手掌上。
女人径直掀开了盖头,是很美的容颜,下巴如狐媚的尖俏,却冷得吓人。
叶潇愣愣的看着女人,女人随意的将盖头扔了一旁:“别碰我。”她这么说。
那是佑衾雨和叶潇的第一次交谈,那时她刺破了他的手,眼神冰冷。
叶潇退了几步,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女人就已抄起先前的红盖头擦拭剑上的鲜血了。
于是,那红色的盖头,更加红的妖艳了。
“娘子?”叶潇试着喊了这个称呼,有些生涩外加不好意思的味道,他捂着伤口问:“你在做什么?”
佑衾雨低着头擦剑:“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