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叶潇,也曾倾心过,痴痴的将心陷在樱花色的季节。
书说这是他最大的悲哀。
叶潇却说这是他最大的幸运。
叶潇的确的确是爱的很深很沉,可他爱的却从不曾是佑衾雨的容颜。
也许在世人的眼中,这是很奇怪的,明明一同拜了燃着烛的婚堂,也曾相对而视念了海枯石烂的誓言。末了,连新都没过,就厌了新跑去寻更新的欢。
而叶潇却不觉得有何不妥,她始终记得入洞房的那夜,女人用剑刺他的模样,满脸的冰冷,也无法忘却,女人最后说着话的眼神,“选择你并非心喜,只是欣赏你的坚持,况且我没有别的选择。”
叶潇那时也问她了:“为什么会欣赏那种莫名的东西?”
女人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因为以前有一个男人很坚持的说要娶我。”
“然后呢?”
女人捏着染血的盖头,映衬涂了红色豆蔻的指甲那么绯红:“然后他结婚了。”
叶潇读不懂她的悲哀,毕竟他不曾有过相似的境遇。
但那并不重要,他本就无需了解她的过去,他和她只是利益的交换,他换来了活下去和享受富贵的机会,只是不知晓,女人究竟通过这场婚礼获得了什么。
他尽力与她保持着和穆,佑衾雨也尽力的表现出贤妻的样子,也曾带了潇潇去夜色下的长祈吃一串莹润的糖葫芦,听潇潇笑着讲述长祈南城的桥洞下有好看的戏猴的把戏。
就是这样的光景,叶潇遇见了他倾心的人。
那是雪天,他披了貂裘,提着微亮的纸糊灯笼。他是从潇潇房中走出来的。叶潇本想去哄潇潇睡觉,却碰到了嬷嬷噤声的手指。
潇潇睡了?
他有些怔忡,一时没能接受不经意间她长大了的事实,以前的潇潇,没有他哼唱儿歌的夜晚从未睡的安稳。
嬷嬷告诉他,是夫人来过了。
叶潇不禁挑了眉,脑中忽地泛起佑衾雨搂着潇潇哼唱童谣的画面,有些静谧,却美得虚假。
现在回想那天,却觉得一切都是故意,就连风都刮得那么暧昧,把冬后的梅吹得飞扬。在那片飞扬之中,被叶潇遮了道路的侍女轻伏了身躯。
见过公子。侍女俯身的时候,露出了身后的人儿。
女孩就站在飘零的腊梅之中,离得那么近却又仿佛与叶潇隔了天与地的遥远。
叶潇仔细的看过,她生的并不好看,她没有佑衾雨那典雅的面容,也没有佑衾雨那样窈窕的身姿,可明明生的平凡,偏偏拥有了秋水一样的眼眸。
盯着那双眸子,叶潇不知究竟,沦陷得彻底,他呆呆的看着那慌乱而稍显生涩行礼请安的大女孩,一时痴了目光。
引领着女孩的侍女,窥见了叶潇的失神,识相的侧过身引见,这是奴婢老家亲戚的孩子,名叫腊梅。今天初来府上,奴婢正带着她熟悉叶府的道路呢。腊梅,快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腊梅笨拙的低头行礼,忍不住悄悄的打量起叶潇,像顽皮的小鹿一样露出笑盈盈的瞳孔。
腊梅?腊梅?叶潇咀嚼着她的名字,忽地想起,今日恰是梅花绽开的日子。
“奴婢还要继续带着腊梅熟悉府邸,公子……”侍女隐晦的提醒叶潇。
叶潇红了脸颊,失措的站在了一旁。腊梅见他大孩子一样的拘谨,忍不住笑了两声,但很快就被领着她的侍女瞪了回去。
可是等到叶潇侧身让开了道路,侍女反而惶恐的拉了腊梅下跪。
“见过太傅老爷。”她们说。
叶潇讶然的转身,是太傅冷清清的样子,浑浊的目光中带着莫名的光芒。叶潇当时曾以为太傅只是恰逢路过,如今想来,谁知太傅究竟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的光阴?
“今晚,就由这个新来的侍寝吧。”
太傅说完,似笑非笑,他将目光投向了叶潇,继而拂袖离去。
叶潇呆呆的站立,高墙外,枝桠上的腊梅被风吹得落下。
那一夜,腊梅令人揪心的哭喊声响了半个的后宫,也通达了叶潇的耳侧。
后来奴仆们说太傅那晚喝了酒,像发疯的野兽一样不管不顾,腊梅那样柔弱的孩子,当真是受了一番苦痛。
当腊梅的哭声变得零碎,叶潇未眠,他就站在亭道外的雪地,低头看着陷在泥雪中的脚面,许久许久。直到树上的腊梅微熏,直到府中的腊梅止了啼哭。
佑衾雨坐在亭子的围栏上,她卷着从树上摘得梅花般,用嘴吹,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问叶潇:“你认识那个女孩?”
叶潇默然抬起头,那时夜有瑞雪纷扬,湿了他染泪的侧面,他紧握着双手,感受着指甲刺破掌心的痛楚,他用那痛楚让自己铭刻他在心中吟念的誓言。
他说终有一日会用枪,将那个男人钉死在灰黑色的泥墙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