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如烈焰的烈马,嘶鸣着蹿出。
更比马鬃红的赤炎铠甲于一霎间冲进叶潇的视野。
他手中的枪也是火红的,扯着唯一不是红色的马缰,穿铠甲的人儿如一柄刀,以最蛮横的姿态穿插进叶太傅和那柄射来的乌金长枪之间。
红甲的他,抖手将长枪送出。
如此的朴实无华,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一丝作势。
就这么毫不退让的当头击去,击向那柄枪尖已经摩擦的火红的,叶潇掷来的长枪!
铿锵!
枪尖正对枪尖,没有任何的差池,红甲的武士持枪点在了火红的枪尖之上。
明亮的火星四溅,照亮了武士的脸颊,只是被红色的面甲遮住,只留一双漆黑的眼瞳。
那眼瞳中倒映着四溅的火光。
噼啪!
只一瞬,那杆火红色的长枪便势如破竹的贯穿了乌金长枪。
从枪尖,到枪尾,有如抽刀断水,凌厉的气势,看似坚固的枪杆,都被那柄火红的长枪贯穿。
木屑纷飞,在他火红的铠甲之后。
他默然站立,叶潇掷出的长枪已然在他身后断作两半,他挥手,长枪在虚空中掠出红色的扇面。
仿佛不经意,那双裸露的眼睛轻轻瞟了一眼叶潇,暗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然后转身,单膝朝着华服的老人跪下。
只这么片刻,叶潇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蠢的事。
叶太傅,又怎是那么轻易能被他杀死的呢?
“不错。”叶太傅只淡淡的夸赞一句,面上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他驾驭着马绕过红甲的武士。
不急不缓的向叶潇走来。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叶潇的脸色越是苍白,他忍不住一步后退。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腿不知从何时开始抖得厉害。
终于,马蹄声止,叶太傅停在了他跟前一寸之地。
可紧接着的,是密集仿若同时发出的羽箭出鞘的声音。
名扬中州的兰木长射们不约而同的将陪伴他们多年的兰木长弓拉出了如月的满弦。
半朦胧的天空下,凌厉的亮光从每一支的箭矢血槽中闪烁,跃过叶太傅的肩膀,叶潇看,那亮光就像是狼群慢慢张开了狰狞**,尖锐的牙齿反射着刺目的亮光。
亮光之后,是血腥。
不知不觉间,那一张张木弓已经将准心对准了叶潇。
叶潇并不怀疑,倘若他敢有一丝毫的异动。
迎接他的,将是能于一刹那将他洞穿成马蜂窝的密集攒射。
在如此空旷的地带,没有谁能躲得开。
冷汗津津,叶潇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哪怕是即将死去,也不能在那个男人面前露出怯意!
可,有些时候,不是说不害怕就不会害怕,就好像他要书不要离开,可书还是会离开一样。
矮脚的红马打着响亮的鼻息,它背上那铺了层毯子的马鞍上,叶太傅静静端坐,他一手持马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马儿浓密的鬃毛,像是想要教它安静一些一样。
只是他的眼睛,一瞬不曾移开的盯着叶潇。
浑浊的老眼中,什么都没有。
坐在马儿背上的他,此刻显得如此高大,仿佛一座山一样高不可攀。他遮住了东边紫中透着金黄的日晖,浓重的黑影投射向叶潇,并将叶潇整个笼罩。
又来了,又是那阴影。
叶潇的手紧了松,松了又握在一起。
他又一次活在了叶太傅的阴影之下。
他一言不发的低下了头,墨黑如黑曜石的眼瞳跟失去了焦距一样,茫然的盯着脚下的雪。
知道吗?
他最讨厌这种感觉了,活在那个男人的阴影下,他心底的自卑像是被放大,通达整个身心。就好像被猫儿堵住洞口的耗子,站在尖利笑着的灰猫面前,不知所措,却又只能束手待毙。
知道吗?
他最讨厌这种感觉了!
最讨厌!
尊严乃至命运都被揉捏在他人掌间的感觉!
最讨厌,这种无力的自己!像偷东西的贼被剥光了吊在树上一样,满圈的人都讥讽的看笑话。
贼,默默的低了头,谁也不会怜悯他。
叶潇也默默的低了头,也许有人会怜悯他,但终究无济于事。
可,他说过的,他最讨厌这种感觉!
最讨厌!最讨厌了!
吸入腹腔的空气在这时都变得火辣辣的,他胸膛颤抖,唇角颤抖,就连脸颊也颤抖。
眼眶热热的,他知道,它在愤怒,而不是想要流泪!
缓缓地,他重新抬起了头!
黑色的曜石中燃烧起了耀世的火焰,站在洞口的耗子对着被堵住的洞口做了最后的冲锋。
被箍住的贼,对着围观的人吐出了唾沫。
以生命为代价,以不甘为名义。
他掌间攥出了血。
他在颤抖,颤抖,颤抖着满身的怒火喷发,将他整个燃尽,燃得个干干净净,灰都不剩!
于是,他仰天长啸,疯了一样跳了起来,跳向那匹矮脚马上的男人。
他大吼!
他挥拳!
他愤怒燃烧着灼灼烈焰的眼眸!
目呲欲裂!
可只一霎,一根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后刺来的长枪,冷漠,横扫。
将他抽飞了出去。
叶潇跌在雪中,那一枪近乎将他打得昏厥,纵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他要站起来,哪怕是死。
他也要让他的腰杆挺拔!
可末了,他只是身子一颤,吐出了一口血来。
好了,他没力气了,他要死掉了。好了,他的一切也许都会解脱掉。
其实,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呀,那一拳挥下的代价,是万劫不复。
可他就是要挥,就是想挥,想对狰狞的老猫伸出弱的可怜的拳头!
哪怕,只是让他害怕。
只是让他害怕!
他要让他知道,他从没有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的命运,谁都不许动,他的自尊,谁都不许作践!
哪怕,需要付出一条性命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