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太傅没有害怕，也没有被他的不屈所震慑。
只是又一次的缓缓向他走来。
那替他接下叶潇拳头的，又是那个红甲的武士，红的盔甲，红的靴甲，红的他修长的身姿威风凛凛。
还是默不作声，单膝的跪在了地上。
叶太傅依旧没有看他，轻轻的将目光投诸在他哆嗦的身体上。
忽然，他嗅了嗅鼻子。
“你喝酒了？”
询问的声音淡淡的，就好像一对真的父子在河边漫步时漫不经心的谈话。
可叶潇是决计不会回答他的。
显然，这一点，他也是知晓的。
所以，只是一问，他便偏头看向了不远的十里长亭。
稀薄的日晖洒在亭顶，翘起的四角，此刻竟真的像一直即将腾跃而起的巨鸟，金色的光，是它金色的羽毛。
可你再看那亭，却幽幽的，仿佛印着一个女人的身姿。
那女人柔柔的，弱弱的，怨怨的……
“沥青亭？”太傅望了片刻，收回了目光。
“倒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沥青亭？叶潇燃着愤怒的眼瞳中，禁不住闪过一丝错愕。
娘亲不是说，这亭是叫做十里长亭吗？
叶太傅自然看不懂他心中的疑惑，也就理所当然的不会去解释名字的缘由。
他翻下了马，蹲下了身子，使自己能够勉强与趴在地面上起不来的叶潇直视。
“……”
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无话可说。
叶潇试着将凌厉的眼芒刺进他眼中，可叶太傅的眼中始终淡淡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任何波澜。
于是，他放弃了，想侧开头。
可他刚这么做，就试着自己的衣襟被一双苍老的手揪住。
那手衰老的可怜，但偏偏抓的紧紧。
那是叶太傅的手，他将叶潇的脸重新偏了过来。
目光接触的那霎那，叶太傅一巴掌扇出。
啪！
这响声如此清脆，又如此的出乎意料，纵使叶潇，也愣了好久，才不敢置信的摸了烙下五指痕的脸。
“你！”
“莽夫。”
不待叶潇多说，叶太傅反手又是一巴掌将叶潇的脸抽到了另一边去。
“懦夫。”
自始至终，声音平平静静，没有责骂，没有鄙夷。
什么也没有。
然后，在叶潇的愤怒即将爆发的时候，他迅速起身，并背过了身。
“咳！咳！额咳咳咳！”
毫无征兆的咳嗽声出现，叶太傅孱弱的肩头剧烈的抖动，他喉咙中嗬嗬有声。
他的左肺像是老旧的风箱一般，不停的鼓噪着刺耳的喧嚣。
叶潇诧异的抬头看。
只看见那老人捂着嘴，挥手喝退了急忙上前的红甲武士，并翻上了马。
他还在咳嗽，只含糊不清的说了句。
“走吧。”
于是，大队的车马离去，满山遍野的金戈铁马从他身旁川流不息。
带起的凌厉之风，吹得叶潇浑身的衣服飞扬。
这一幕，如此的相似，如果佑衾雨能够看见的话，一定会这么感慨。
可她究竟看不见。
叶潇，也究竟不知道佑衾雨到底遭遇过什么。
更不会知道，那个有着秋水眼眸的女孩，说不记得他，不知晓他。
有些可笑啊。
或许他自己都忘了，他这一夜本来的目的。
叶太傅还在咳嗽着，在成百上千的军马中依旧清晰。
像是源自最深的九幽。
叶潇悚然。
那咳嗽已然伴随风去……
（卷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