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在人类悠久的历史中，一座座宏伟拔高的建筑平地而起，一篇篇惊心动魄的史诗传说流传于世，一首首悦耳动人的赞歌圣咏深入人心。人类做出这么多非同凡响的事情，即使大家都是一样的虚伪、自私、懦弱，但他们依旧改变了这个世界，创造了这个世界。
如今，这些成就不仅化为乌有，还在顷刻间就被否定得一无是处。
我们的身体不属于我们，连我们的思想也是如此。
既然这样——
“我想要改变这一切。”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科学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那又怎样？我不甘心啊！”
诺小言嘶声力竭地喊道，眼睛瞪得血红。他不禁愣住了。
“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命运是什么呢？”
“因为我开始在原地兜圈子了。”
“什么意思？”
“有个人曾经和我说过，人这一生，从出生起就已经定下你这辈子能遇到的人了。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了诅咒——它实现了，以前我遇见过的人，正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我眼前重现。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我想要斩断它。”
“我不明白你现在的经历。但我只能劝你放弃。”科学家厉声道。
诺小言摇摇头，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你说，如果另一个世界的我死了，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都不会改变，对于五维的巨人来说，如果构成它的三维生物死掉其中一只的话，也只不过是相当于我们身上死掉一只细胞罢了。就像我们人类身上每天会更替上亿的细胞，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谁会关心细胞的死活？”
“但他还是死了，”诺小言注视着科学家冷冷的双眼，“我们不会关心细胞的死亡，但细胞的朋友一定会去关心的。”
“这种事情，没有意义。”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意义。生物们都想要活下去，可活下去能干什么？为了看见每日升起的太阳？为了看见自己心爱的人？为了能够享受物质或者精神上的乐趣？可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得到了这些又会通向怎样的世界？没有人知道，可大家还是会选择活下去。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思考这个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了。”
听诺小言淡然地说完这番话。良久，科学家沉声：
“你究竟想怎样？”
“再给我一次机会。”
“太荒唐了。没人会接受你这样任性的要求。”
“你会的，你一定会的。因为你也不甘心，我早就是知道你就是这种人，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比谁都想要做到。”
“……”
看着少女咧开嘴露出自信的微笑，科学家认输般重重吐出一口气。
“真的是……败给你了，算了你想要怎么做？”
“回到过去，将一切推翻重来。”
诺小言平静地说出如此狂妄的宣言，仿佛改变世界对她来说，只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希望如此。”科学家只是宽慰地一笑，并未表示出不信任，也未作多说。
“那么，具体如何呢？需要乘坐时光机还是什么超光速飞船？”
“唉……不，这些东西都没有用。”面对诺小言投来的疑惑的眼神，科学家毫不在意地继续讲解，“虽说我们的三维世界是由二维构成，而我们的三维再构成四维的世界，但你平时有见过所谓的二维物体或者四维的吗？”
“好像……还真没有。”
“我目前有两点假设理论，一是由于三维人类的视觉局限只能观察到三维的物体。二是每个维度的世界可能都是独立于各个维度的。但无论是这两点中的哪者，都说明了穿越后的你无法影响到过去的世界。因为回到过去，本质上就是进入四维时空，这样做的后果要不就是无法观察到三维世界的景象，要不就是无法被三维世界的生物所观察到。”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棘手呢，难怪从古至今都没有出现过穿越时空的人。”诺小言摸了摸下巴。
科学家干咳了一声。
“对于现在来说，没有人能穿越时空应该只是因为人类灭绝完了吧？”
“……我怎么忘了这茬。”
“不过也不排除太古文明中有掌握黑科技的物种。”
“那么，他们也有可能正好穿越到此时，站在我们背后注视着我们吧？”
“或许吧？”
听到这，诺小言不禁打了个寒颤，缩起身子，有些害怕地瞥了瞥四周。不过她突然想起来正事还没说完。
“对了，既然如此，我到底该如何改变过去？”
“总得来说，穿越时间还有许多障碍。我有设想过将人体改造成四维的存在，但是技术方面实在是太困难。除此之外的方案也都太难办到。”
“为什么，我们不是靠脑电波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了吗？连五维都能突破的我们，怎么不能穿越四维的时间轴呢？”
科学家哼了一声。
“说得轻巧，那只是因为梦界那些人误打误撞找到了通向平行世界的大门缝隙，又不代表他们已经掌握在四维层次的跨越了。”
“这样啊……”
“不过穿越时空应该也快研究出来了。毕竟三维世界我们已经摸透了，无论是跳跃虫洞、黑洞信息悖论、光速，我们都能灵活运用。而科学的研究在一个维度达到巅峰时，一定会向其他维度蔓延，这是必然的趋势。所以等吧……时间还长着呢。”
科学家说完，没有再看诺小言一眼，径直朝试验台走去。诺小言猛地发现，他就像个迟暮老人，步履缓慢，仿佛一头黑色长发也在逐渐布满白丝。
“……你怎么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诺小言感觉怪怪的，“无论是之前谈论五维生物，还是现在谈论穿越空间，你都表现的完全不像你呢。”
“没什么，”科学家只是留个诺小言一个背影，“我就是想说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重要的，我们可能没有真正的自我，也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那个人的死也是一样。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平行世界也存在着不同的你，你难道都想一一救过来吗？”
诺小言挥挥手，“不会，我可没有那么伟大。但至少，我想拯救身边的人。”
“……是吗？”
两人的价值观、世界观完全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反驳对方。
科学家不再多说什么，旁若无人地开始捣鼓自己的仪器了。
这就是科学家变相的逐客令了，诺小言对着他的背影耸耸肩，转身就要离开实验室。
“科学家。”
临走前，诺小言回过头来。
“我们打个赌吧。”
“嗯？”
“如果我成功改变了这一切的话，你能重拾过去吗？”
“……”
科学家陷入沉默，只是脱力地将手摊开。
“可以吗？”诺小言再次询问。
“就这样吧。”
“你同意了？”
“……没错。”
空洞的眼神望向前方。
“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能办到呢。”
“是嘛！那么就说定了！”
实验室的大门在诺小言的手印下层层分开，外面的藤蔓像是在招手一般，在门口不停张望，摆动枝叶，但是没有探进身子来。
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吗？
诺小言走出实验室，藤蔓像受到了惊吓的兔子，瞬间畏畏缩缩地向后散去，露出了四周光滑整洁的墙面。如镜子一般的墙中印出了无数个她，有着相同的姿态，相同的笑容，相同的动作。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但她依然坚信，人始终得走下去，才能看见未来的路。
这个世界已经迎来终结，人类灭亡，科技归零。但它正在等待重生，或许是下一代人类，或许是其他物种的更替，新的篇章一直持续在拉开。
这个，即将初现狰狞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