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击碎校徽的雷击让舞池陷入混乱。
凯莉老师先是用某种能造成强烈光束的阵法吸引大家注意,随后大声喊道:「请大家不要慌,依序从礼堂后门离开!不要使用正门,出去之后马上使用传送阵法,无法使用的学生请找教师集合!」
主任则是对其他老师说明状况,好让他们能帮助疏散。当然他没有完整说出事情经过。刚刚来这里的路上几位成年人做过商量,决定隐瞒主谋就是水之传人的事。传人背叛可会引起幻界人大恐慌,所以他只保留学校受到攻击的部分做说明。
「坦伊跑到哪去了?」利肯左看右看发现死对头不在,疑惑地问道。
「他正在独自对付......
入侵者的首脑,还不肯让我们插手。」主任咬着牙说。
利肯皱起眉头:「他们在哪?」
「在水晶广场。不过算我拜托你、利肯,不要过去,最好谁都不要靠近那里。」主任请求道...... 或许他同时也在请求自己。
「好吧。」利肯老师干脆地说,「那我去外面对付敌人了,你们快点把外人请出去。」
老爹和林修叔叔和撤离的人一起离开学校,说是必须先向奶奶报告偷走时间铭刻的犯人身分,毕竟那是由她看守。
疏散行动比我想象中顺利很多,礼堂内的人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二,不过剩下来的也并非还未疏散。
「学校有难,我们怎么可能不出手帮忙呢?」副会长说,他已经取出了他的武器。
「是啊,都在这里念了这么多年书,总不可能就这样直接逃走。」会长附议道,她甚至已经撕开当初说好不得损坏的礼服下襬,好让自己能方便行动。
「索辛小姐和拉西欧尔先生,这么做太不明智了,你们只是学生,而我们甚至还不清楚敌人有多强!」猫女老师显然对他们的行为相当不满。
「不、凯莉,让他们试试,我相信他们明白事情轻重,他们不是孩子了。」另一位看起来很老的老师说道,「不过你们一定要审慎评估对手的强弱,我相信这你们看得出来,如果实力差距太大就不要硬撑,知道吗?另外,只有高三以上能留下来呦。」
『是!』会长与其他高三学长姐精神抖擞地回答,年级较低的学生则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加入撤离行动。
留下来的除了学生外还有一些是校友,甚至是维多利亚的教师,我们自己的老师更不用说,算起来校园保卫军的人数还挺多的,就不知敌人究竟有多少。
「小咲,跟伊洁回宿舍去拿武器吧!妳也没有带在身上对吧?」伊洁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她和我应该是唯二获得留校许可的高一学生...... 扣除泠安的话。
「好!」我生平第一次对伊洁的飞行邀约回答得这么爽快。
冲出礼堂大门,她助跑两三步后便张开双翼,飞上高空。
这个高度让校内的情况一览无遗,夜生物大举入侵,就像维岚大赛的那次。不过主要造成伤害的好像不是夜生物,毕竟这次的几乎一砍就爆,很容易消灭,维岚大赛时的夜生物则坚不可摧。老师们和一些闯入者对峙着,那些人应该不弱,因为战斗几乎是以一对多进行──他们一我们多。
战线目前只拉到校门广场,行政大楼以后仍是空荡状态。在飞过水晶广场上空的时候,我试着看清泠安和班主任的状况,但那里的照明比校门口差多了,泠安又破坏了作为主要光源的浑沌之洁,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
我们没多久就在宿舍广场降落,即使拖着一个人,伊洁的飞行速度还是很快。
「小咲快点喔,等等伊洁再载妳飞回去。」她说,准备冲向光族宿舍的前一刻又回过头:「对了,泠安在哪里?他应该也有留下来,可是伊洁没看到他!」
「…… 在战场上了,他有带着他的武器。」这是实话,只不过他不站在我们这一边就是。
真相铁定会伤害到她,就算她迟早得知道也不是现在。其实不要说伊洁,连我都没能完全接受事实,朋友无预警的背叛让我感到心里五味杂陈。或许如「另一个我」所说,我和泠安根本算不上好朋友,但很显然我已经将他视为同伴了。
我们三个人几乎每天都一起行动、一起分享日常琐事,他的背叛彻底打碎了我们的日常。
回到房间后,我除了拿武器外还顺便把高跟鞋换掉。虽然这身礼服也很碍事,但脱掉它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我没有闲工夫搞这个。
以光速行进的伊洁比我还要先完成任务,当我回到广场时她已经在那里等我了,短礼服搭配袖套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们再次起飞,水晶广场呈现全黑,大概是四周的精灵灯在他们的对决中被破坏。这样也好,老实讲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看到战况,不管是哪一方胜利,对我来说都......
「小咲,我们在礼堂后面降落好不好?最好不要直接进去战场。」伊洁的问题打断我的思绪,我草草点头同意。
降落后,我们一起穿过礼堂,里面现在全空了,人员全数疏散完毕,只剩下点点星辉在上头飞舞。
一出大门,我马上扬弓,清理眼前涌上来的夜生物,搭配上净化之杖很快就清出一块空地。
趁着这空档,我试着确认战况,发现目前对方大大地占了上风。我们这方开始出现伤兵,而且还是重伤那种,其他同伴保护伤者的同时更容易受到伤害,几乎找不出空隙将伤者传送走。而敌方仅是损失夜生物而已,那些闯入者虽说数量稀少却没什么人受伤,夜生物则源源不绝地补上。
怎么会这样?我们学校的老师应该是很强的,更别提还有校友和学生辅助,不应该会落得这种地步呀?那两位校长又去哪了?
「看看这是谁?世上最珍贵的传人耶,还一次两个,中大奖了。」不知何时,我们清出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金发男子,从气质来判断,年纪不比我们大多少。
伊洁马上摆好攻击架式,即便她的武器对人没什么实质伤害,顶多遮蔽视线。
「光的速度确实比电还要快,可惜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喔!」他用轻佻的口气说完,右手一挥,一道雷击自天空降下,直接击中她。
「伊洁!」我发出叫喊,却发现在雷击结束后,她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她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表情有些木然。
这应该不是那名闯入者刻意造成,他的脸色比她更困惑。
「刚刚被打中之前好像有某种东西瞬间包上来......」伊洁缓慢地说,带着不确定的眼光看了看四周。
「有水!谁搞的鬼!?」男子看着伊洁脚边莫名出现的一滩水,电流还在上面乱窜,想必就是那滩水把电给导开了。
我左看右看,在我们附近的人都处在绝对不能分心的战斗状态,哪个水族有空帮伊洁挡掉攻击?
不信邪的男子又抛了道雷电过来,这次他的动作比上回明显许多,我们轻而易举便躲开,我甚至有空档顺手回击他一箭,但同样被他给回避掉了。
在这个动作之间,伊洁也把光球凝聚到男子脸上。这剎那的视线遮蔽让对方陷入些许混乱,一连打下成堆雷电,所幸范围只限于我们与他中间,没有波及到战场的其他部分。
虽然我实战能力不怎么样,好歹战斗课有专心听,根据班主任大人的说法,我们这样的战斗只会成为体力消耗战,因为双方都只有远程攻击能力。一般人(假设对面那位使雷电的家伙在一般人的范畴内)与传人比持久力,对方铁定会输。不过我真的不想在这家伙身上浪费时间和体力。
俗话说:人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我现在完全体会到,我们这个三人组合一旦失去泠安这名剑客,到底会带来多大影响。
「真扫兴!不打了不打了,结雪,妳上吧!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交差。」男子放弃得异常迅速,他不满地跺跺脚之后往后退,从混战中拉出一名皮肤苍白的少女──就是那天在联盟中操控人心的闯入者!
你说不打就不打,然后搬出这种王牌,我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看过战斗态度这么随便的家伙。
「要操控哪个?」几乎整张脸都被浏海盖住的结雪问道,语调虽然羸弱,音量却足够在吵杂的战场中传进我们耳里。
听她的语气像是在市场挑菜......
我们不会就这么GAME OVER了吧?当然不行!在对方下决定之前,我赶紧拉开弓弦,朝他们两人射出一支箭。
男子闪过后马上破口大骂:「哪有传人像妳这样,太不光明正大了!」
不好意思,我在这个世界学到最宝贵的一课就是光明正大必死。幻界居民一个比一个更腹黑,在你以为他是草食动物的时候已经被咬了。除非你真的强到不必躲藏,不然扮猪吃老虎绝对是唯一生存之道。
「结雪,就决定是她了,把那个阴险的传人控制住!」男子指着我大喊。
我不懂我到底哪里阴险,拉弓这种动作分明就明显得要命,中间还没有阻碍物挡住你的视线,谁叫你们在战斗的时候不看敌人看伙伴的!
苍白少女微微偏头,从脸的方向判断她正盯着我看,就像蛇盯着猎物,明明看不到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压迫。
如果是之前我应该会怕得不敢动作,但是在被泠安用更令人恐惧的眼神直视过后,这种连恶意都说不上的视线已经吓不到我了。
于是我用更加坚定不移的眼神回应她。
「…… 我控制不了她。」结雪说,往后倒退几步,差点被夜生物撞上。
「怎么会!?妳的操控能力是最完美的,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失效......」男子说到一半,带着万分诧异的表情看向我:「妳、妳有超过四分之一浓度的人类血统吗?」
何止四分之一,老爹就是个人类,我的人类血统可有二分之一那么浓厚呢。
他会感觉不出来,大概是因为我拿着风之殇,而且只要稍微有点杀气或攻击性,银之风的战斗之血就会盖过人类血缘,像上次学期考试时那样。当然,到目前为止,讨厌战斗也不善战的我很少发生这种状况,也许是被泠安的反叛行为激到。
我点点头,试着外放更多人类气息。
「加入我们吧!」他突然兴高采烈地说,「让我们把这个讨厌的世界纳入掌控,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开窍者!」
这是哪门子充满中二味道的发言?
「你们是开窍者吗?」伊洁面露疑惑:「感觉完全不像耶,小咲还比较像人类。」
「我们当然是开窍者,还获得奇迹的力量。」男子自傲地说,示威性得在没有人的地方落下一道雷。
奇迹的力量?确实我还没听过有哪个幻界人能操控雷,何况是操控人这种能力,那是超能力漫画才会出现的设定吧。
『嗷呜呜──』
突然的一声龙嚎,让战场陷入短暂寂静。
「看上面!」某个人大喊,带动所有人的视线。
库勒尼伴随他的蓝龙出现在天空中,因为牠的体积实在太大,所以众人过些时候才发现在天空另一边的白色凤凰,以及坐在放大版伊卡洛丝上头的两位校长。
傲龙朝他们喷出蓝色光线,莱茵校长赶紧挥动手上的东西,制造出火焰抵销攻击。
怎么回事?校长们居然在对打?
「我想起来了!」结雪恍然大悟地说:「我刚刚已经控制了艾理安斯托校长,所以就算这位传人没有人类血统,我也控制不了她呢!名额只有一个嘛。」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忘记啊小姐!
难怪从刚刚开始都不见校长人影,要是有校长在,危机应该很快就可以解决。
「没办法,只好恢复原本计划,把妳们打败再带走。」男子让指尖再度充满雷电,准备再度发出攻击。
「你们别想得逞。」
意料之外的人跑进我们和对方之间的空地。
「你、你不是上次的......」男子露出害怕的表情:「警备部门那个......」
「我是部长。」祈兰冷冷地说:「你们的游戏时间结束了,乖乖就范吧。」
更多穿著深色短袍的人涌入校门广场,情势很快被逆转。虽然上方还是打得难分难解,下方的混战已经渐渐被控制住。夜生物被大批大批地消灭,闯入者陷入进退两难的包围。
「援军终于来了!」
「是联盟的警备队啊!」
众人发出欢呼。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结雪,想想办法!」男子慌忙地拉住同伴的手。
「就算你叫我想办法......」少女困扰地喃喃,不经意往上一看,「只好先这样了!」
『嗷──』
傲龙发出震天巨吼,往下──往学校的方向俯冲,一边喷出灼热的蓝色光线。两位校长似乎没料想到对手会突然改变攻击对象,慢一拍才开始试着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伊卡洛丝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傲龙。
蓝光缠上龙身,牠的身体顿时看起来比之前大十倍,像颗蓝色炸弹。
我看着快速接近地面的庞然巨兽,牠打算就这样直直冲下来吗?还是靠那蓝色光线把我们都煮熟呢...... 不管如何,都一定会造成无数伤亡,校园也不可能保持原样。
「趁现在,逃!」男子和结雪很快不见踪影,他们不是用传送阵法离开,因为我完全没看见阵法,不过现在也不是思索这个的时候。
「不要啊──!!」艾隆亚校长发出连地面都听得见的惨叫。
眼见悲剧就要发生。
一道白色光芒倏地自水晶广场飞往傲龙面前,在空中散成巨大的网,不,那个图案是......
面积足以覆盖整个学校的白凤凰校徽停止了龙全部的动作,不只傲龙,整个世界的时间彷佛被永久结冻,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带着敬畏眼神仰望这美丽的、神圣的光芒。
『没事了。』我似乎听见有人温柔地说。
这个寂静时刻其实只维持大概一分钟,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世纪,然后,校徽开始由边缘崩解,化作数百、数千万根纯白羽毛落下。
就像天使降临。
傲龙在羽毛的包覆中缓缓落在校门外,不知是昏迷还是怎样,一动也不动的。
大家似乎还没从这壮丽的景象中复原,过了老半晌,欢呼声才像炸弹一样在校园广场上爆开来。有些人因为脚软而跪到地上、有些人开心相拥、有些人高声大笑,我想就算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曾觉得自己有刚刚那么接近死亡,所以才会这么庆幸自己还活着。
「是奇迹呢,小咲,奇迹发生了呢!」伊洁开心地拉住我的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太好了!」
「嗯。」我简短回应,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高兴,因为我心底的某一处猜到刚刚拯救我们的究竟是谁。
不会有错的,那道光芒来自水晶广场,再加上那种气息......
谢谢您到最后都还守护着校园。我只能在心底默默感谢。
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底,兰娜‧伊维亚的遗体静静化为粉尘,什么都不剩,看守棺木的古老记忆也随之消失。
据说,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岚斯洛的学生能进入那间密室,所有来不及给出的预言机会跟着空无一物的水晶棺木一起,永远埋藏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