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法带我们来到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这里的树木十分巨大,枝干高耸入云,完全不愧为长春族聚地。不过最重要的东西...... 所谓聚地在哪?这怎么看都是渺无人烟的野地嘛。
其他人显然也和我有相同的疑问,只见大家左顾右盼,最后只好全都看向作为地主的萨斯。
「呵,大家看看上面。」他笑着将手往上指。
仰起头,果然在大约三、四层楼高的地方有着类似树屋的非自然建物,几个住民探出头观望我们这些外来者。差点忘记学校的长春宿舍也是个大树屋,他们亲近自然到干脆住在自然「里面」。
「这要怎么上去?我记得羽族应该没有长春属性的分支?」默边用手扶着颈部边说,可能是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
「我们不需要翅膀,毕竟这整座森林都是我们的『同伴』。」他碰触最近的树干,经过短暂的元素流动(透过幻界圣曲,我现在对所有元素都能多少有些感觉了),木板突然从枝干里长出来,形成楼梯绕着圈往上转。
建完楼梯后,萨斯抽回右手,表情严肃地说:「在上去之前,有些事我需要提醒一下。我们人口稀少,因此不分种族大家都住在一起,其中最多的居民是开窍者,希望各位不会对此做出无礼的举动。」
「没有什么好无礼的,两位风族的传人都是人类的孩子不是吗?要无礼早就该出事了。」烈对着我勾起笑容。
确实能够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上面传来,这座森林里充满人类的味道,就连树屋上的装饰都能隐约看见眼熟的国旗、标志和文字,可以看出这里的开窍者不吝于张显自己的身分而无须担心任何问题。
说到这个,没参加那场联盟小会议的传人还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反派角色有一部份是开窍者,现在好像也不是说的时机,等会离开长春聚地后得多少让他们了解状况。
「说的也是。」萨斯放松表情,说道:「抱歉,以前曾发生过几次外来者闯入,因开窍者的存在而对族地进行攻击的案例,并且破坏得相当严重,我们不得不提高警觉。」
跟着他爬上大树,我发现这个空中聚落比想象中还大,每棵树上都有一到两间树屋,大小因树木本身而异,彼此之间以藤蔓做成的吊桥连系,绵延形成辽阔的幅员。
「萨斯哥哥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
「哥哥带着外面的人回来了!」
才在树屋外的木板平台上站稳,好几个孩子突然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有些吊在树藤上、有些攀在树枝上,放眼望去大概有十几个人。
「我说过会带客人来的,你们忘了哥哥出门前怎么交代的吗?」萨斯有点无奈地问道。
『乖乖听话,做个有礼貌的小孩──』他们齐声回答,接着又自顾自地七嘴八舌起来:「我们没有做什么没礼貌的事情呀!」、「这些哥哥姊姊是谁啊?」、「爸爸妈妈说过外来者很危险要小心。」
「这些哥哥姊姊跟我一样是传人,他们不危险,你们再吵下去就是没礼貌了。」他举高双手把其中一个孩子从树枝上「摘」下来:「三郎,源爷爷在哪?」
孩子偏头想了一下,说:「爷爷应该在他的禅室。」
三郎这名字跟「源」这姓氏的发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 日文?动画看多了总对它比较敏感。照目前的认知,就算对方真的是个日本人也不奇怪。
「我要去找源爷爷,你们先自己玩...... 不,你们还是去找维德哥哥好了,让维德看着你们。」他把三郎放下后嘱咐道。
「你又把他们丢给我。」这个听来有些委屈的声音来自一个正从左边吊桥走过来的男人,他的身材高挑,一边走着还有两个孩子把他当成树在攀爬,不时拉扯他的金发。维德穿著皮夹克和牛仔裤,打扮在这森林中略显突兀,在他踏上我们所在的平台时,我注意到那件皮夹克上绣着星条旗。
「没办法,孩子们平常不是缠着我就是你,我现在有事情得做,只得麻烦你照顾他们。」萨斯双手合十、语带歉意地拜托。
「没事没事,去忙你的,我只是觉得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这些小鬼了。」维德耸耸肩,用力拍了拍那双大手:「想听维德哥哥弹吉他的小朋友快到我的树屋来,不要缠着都不理你们的萨斯哥哥呦──」
闻言,孩子们马上争先恐后地往他的方向跑去,看都不看萨斯一眼。
「说什么没事,这不是在挖苦你吗?」烈揶揄地说,用手肘轻顶萨斯的手臂。
「他说的也是实话,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有事要处理,麻烦他很多。」长春纹章传人摇摇头,领着我们向另一条吊桥走。
「长春族的人口在七族里是最少的,可是这里有好多小孩呢!」希儿回过头看着正在包围维德的儿童。
「是啊,我、我们族里几乎看不到小孩。」默的话语中再度出现畏惧,以他的个性肯定对于这么一大票调皮的小鬼感到惊恐。
「开窍者的生育率比较高,不过生出来的孩子未必都带有能力,所以很多人类长大后又回到创界去。」萨斯解释道,「若是能力可以百分之百遗传,假以时日,长春族或许能成为人口最多的元素种族。」
「然后就把孩子留在这里吗?」炎皱起眉头,发出我也想询问的问句:「他们都围绕在你或维德先生身边,那他们的父母呢?年纪大一点的手足呢?」
单片眼镜后的褐色眼睛瞬间暗沉了下来,「有些人类发现孩子生出来又是开窍者,确实会绝情地将孩子丢在这里后再回创界;至于另外那些父母和亲人......」
察觉他面有难色,炎赶紧说道:「抱歉,那是你们的私事,没有必要对我们这些外人交待。」
我发现他们巧妙地运用「人类」和「开窍者」这两个字眼来区分差别,就好像两者各自是不同的种族。严格来说,我早就不完全属于任何一者,但是这样听下来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且,这还只是长春族的情况而已,开窍者不全都是生命属性,老爹就是个火属性的例子,那些人被带来幻界以后又何去何从?
「别说这个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烈把话题拉开好解除兄长的问句所造成的尴尬。
「前往黎明神殿前,母亲吩咐我听完预言就带各位去找我族的长老──源介一爷爷,他知道我们应该去哪、以及如何种植七之花的种子。」
萨斯领着我们越走越深,原本光线还能从枝叶间照射下来,渐渐数林茂密到整片视野变成深绿色,树上也不再有树屋,只有吊桥和几片小平台。
少了充足的阳光,一般联想到的是逐渐凋零的生命,从树木间探头的各种动物却越来越多,就像是在盯哨,数百道目光集中到我们身上,动也不动地监视着。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吧?」耀风问道。
在吊桥的尽头,一棵巨大的神木静静竖立在高耸的山壁边,祂的枝干远比先前所看到的所有树木都还要粗,说不定用上十个人都没办法把祂包围起来。到了这里树叶已经多到光线完全照不进来,视线只够我们看清祂的轮廓。吊桥与平台相连的入口上有个人造建物,它通常只出现在日本的神社或少数圣地──红色的天井在这里丝毫不显突兀。
而事实上,天井后的平台真的有座类似神社的小屋。
萨斯示意我们在天井前停下,并向前欠身、轻声喊道:「源爷爷。」
平台上的油灯瞬时被点亮。
「我等你们很久了,萨斯,以及各位传人呦。」苍老的声音伴随脚步声传来,一位矮小的老人拄着拐杖踱出小屋。他雪白的胡子长到几乎要拖地,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实在让人很想上前去扶他一把,但是地主动作前,没有人敢吭声。
「母亲要我来......」
源介一没让他说完话:「我知道玖菈要你来做什么,种子带了吗?」
萨斯将七之花的种子放在掌心举到老人眼前,它的七色光芒已然退去,表面呈现红褐色。
「很好,很好。」源介一确认过后转身,说道:「跟我来吧,传人们,让老朽带你们看看世界崩坏的开端。」
他要我们尽量往平台的中间站,并好好抓着不知为何建在那里挡路的木柱。确定我们都抓好后,他用那根拐杖敲敲地板,平台中间的部份竟在松动声和木头的摩擦声中与剩余的平面分了开来,开始缓缓上升。现在我知道木柱的用意了,那是让人在这个过程中保持平衡用的。
就像搭乘电梯,我们一路升到树顶,同时也是后面那座峭壁的顶端,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这时风元素突然聚集过来,耀风正在尝试平衡这会令人缺氧的环境,我也连忙跟进,到底还是纹章灵体比较擅长做这件事,我一出手气压很快就调节得跟平地一样。
「看呀,孩子们,看看世界的边境。」老人以拐杖指着东边天际与地平线的交接处,我本以为会看到广阔的平原或是大面积的森林,没想到......
「为什么......?」
现在时间还不过中午,应是太阳最有力的时候,我们正前方的天空却一片黑暗,到某个高度又突兀地连接着普通的蓝天,地面也是黑到某个距离又变回石壁森林。
「是我眼花,还是那片黑暗真的在动?」烈瞇起眼睛努力想看得更清楚。
黑与蓝天的边际线的确不是稳定的,而是像海浪那样不断摆动,而且黑暗甚至还有渐渐扩张的趋势。
「默,那是闇元素吗?」希儿回头向理应是黑暗之主的人询问,却发现默整个人跪到了平台上,浑身发抖。
「那、那不是闇、闇元素,绝对不是...... 不是......」他的脸比以前更加苍白,就像看到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怕的东西,「那、那个是......」
「死亡气息。」我替他回答,声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泠安要抢夺纹章的时候身上都是这种东西。」
那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而已,我当然还记得一清二楚,那种远比闇元素更深沉的哀戚、永无止尽的恐怖,一旦被吞没,就再也逃不出来。
「我那时没有看到凶、凶手就昏过去了,可是只有这个气息、我、我永远忘不掉......」默发抖着说。
源介一点点头:「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预期得还多,没错,当平衡崩解的时候,世界的边缘就会出现死亡气息,长春族部落首当其冲,再来是各个拥有纹章传人的部落和村庄,慢慢地,整个世界都会被吞掉。」
「我记得这片光景。」萨斯脸色凝重地说:「上次战争时我没有上来这里,但仍可以从天空边缘看见那些黑暗。」
「七之花就是负责暂时停止侵蚀用的,老身这些年来都守着边境,接管长老们代代相传的七之花阵法。等会我将唤起古老的阵法,你们把种子投入之后就开始灌进七种元素的纹章之力,如此一来花就会开了。」
「一定要七种?」耀风问到一个重点:我们缺少闇之纹章。烈的纹章还有炎可以补,不过闇之纹章就只有那个了。
「祖训是一定要,否则可能会失衡。有什么问题吗?」源介一皱起眉反问,他显然不知道纹章被抢夺的事情。
「没有怪你的意思,默小弟弟,不过现在怎么办?」烈边说边看着远方范围越来越大的黑色,「我们现在不种的话就完了,对吧?」
闇元素、纹章之力......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虽然不保证成功,不过我有首歌可以试试,就是之前在联盟时唱的那首。」我提议,反正风之纹章还有耀风帮我垫着。
「用歌曲代替纹章之力?这样够吗...... 但妳那时的确是单凭一首歌就平衡了暴走的光之纹章...... 我们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烈耸耸肩,转头望向源介一:「没问题了,开始吧。」
他们有所迟疑是当然的,他们多半不了解幻界圣曲的背景,这也得列入之后要告诉大家的项目之一。
老人对我们点点头后把拐杖往前伸,吟咏起召唤阵法的咒语:「伟大的生命之神啊,图门森帕娜,图门森帕娜!请回应我等的请求,回应生命的子民,以您永续不断的力量,让七之花成长茁壮!」
深绿色的花纹浮现在前方的山壁上,萨斯快速将手中的种子投入,其他传人也纷纷招出神器,以神器来集中所谓的纹章之力,我则闭上双眼唱起闇之悲歌。
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这个程序应该执行多久、力量应该放多少,我们却有个共同的直觉,指引我们完成所有动作,我相信那是历代受招传人留在纹章里的记忆。
随着力量的注入,种子开始在山壁上扎根、发芽,最后开出一朵美丽的七色花朵,阵法随之消失。
「呼,没想到这会如此耗费体力。」
结束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坐到地上,这份疲累简直就像刚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山路,不好好休息肯定是没办法种下一棵种子的。
「辛苦了,各位年轻的传人,我的小屋里有些食物,来享用午餐并稍息片刻吧。」源介一说,只负责唤出阵法的他似乎没有消耗什么力气,拐杖一敲,平台开始缓缓下降。
降到大约一半的高度时,萨斯赫然翻起身:「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刚刚就看到了,那个不是炊烟吧!?」烈指着前方森林飘出的浓烟,「下面有很强烈的火元素,不是长春族人弄得出来的。」
「…… 我先去看看。」伊洁突然说,这是她在早先的传人自我介绍后第一次讲话,她今天沉默得很异常,脸色也十分苍白...... 我当然知道她今天会这样的原因,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跟她说什么,所以一直避免跟她说话。
…… 我又在逃避了呢。
「我也去吧。」我握住她的手、对她笑了一下,她以同样的表情回应,却还是无法回复平常的朝气。
「嗯,要飞啰。」白色羽翼展开,我们脱离平台,飞入空中。
越靠近浓烟,空气中的异味就越重,那是焦味混杂着某种我无法形容的气味,感觉非常不自然。我轻轻摆手,替伊洁清出一条空中道路。
「小咲看得见下面发生什么事吗?」她大声问道。
「看不清楚,烟太浓了,还不确定状况前我不敢把烟整个清掉!」我有不好的预感,目前看来是村庄发生了意外,我还能依稀听见孩子的尖叫声传上来。
「那我们先在附近降落!」她把我在离浓烟几公尺的树上平台上放下,才刚决定往前进,一个孩子便从混浊的空气中冲了出来──那是源介一的孙子,三郎。
「萨斯哥哥呢?萨斯哥哥呢!?」三郎着急地问着,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可是他似乎不在意这些。
「他和其他人在后面,很快就会过来了。」我安抚道,却造成反效果。
「叫他不要过来!前面那个人很可怕,你们都不要......」他还没能喊完,我便一把将他抱进怀中,以最快速度在前方架起风的屏障,避免他受到突如其来的爆炸伤害。
平时,我对火元素的敏感度充其量就只是唱幻界圣曲抓出来的感觉,但是这种火对我来说太熟悉、太亲切了!
--这种与我的人类血统绑在一起的、不灭的炎狼之火。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伤害人类同胞的,谁叫这些小鬼太吵了。」从火焰中走出一个粗壮的人影,他的双眼里映着火光,如同所有拥有炎狼之力的人,「妳们两个是传人吧?」
这个人很危险,我的直觉如此告诉我,跟那个使雷的少年和结雪他们不一样,他是能够认真伤害人的家伙!
「伊洁,带我们飞走,快!」我当机立断用力挥了个风刀出去,据我所知,炎狼之力是可以与纹章匹敌的,我这个远程攻击手就算了,伊洁根本没有战斗能力,我们是不可能赢过他的,没看错的话他身上还挂着一把刀,情况完全对我们不利!
「我不能一次带两个人!」
「我会用风元素辅助,快点......」
这短时间的迟疑给了对方机会,我的风刀根本没伤他丝毫,他挥出带着火球的拳头,眼看就要打在我们身上--
「啧,好样的。」
他手上的火球突然熄灭,转过头,耀风正大步奔跑过来,他的右手拿着疾风斩,左手燃着跟那个男人相似的火焰。
「嗯...... 你们两个身上都有炎狼之力?啊,我懂了,那个人的孩子。」他拔出腰间的弯刀:「那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银色旋风刮过,眨眼间耀风已经挡在弯刀前方,用疾风斩抵着刀锋,他的发尾流泄出银光,双瞳呈现艳红。经过七之花的仪式,他的身体太过疲累,无力压抑血缘的能力。
「姐,快走。」他咬着牙说,他的速度跟剑术也许有个水平,但力气仍远远不如对方。
「想得美。」男人说,一个弹指就把我们周围的树木送入火海,在这种情况下伊洁无法飞上去,我也不能冒然动风。
『铿』的一声,疾风斩整个被压下来,耀风赶紧把剑抽回身边,以几个跳跃的步伐躲避对方接连而来的粗旷攻势。大概是班主任、泠安他们高级的剑术看久了,我发现这个人的剑术或者是刀术并不是很好,只是单纯在乱砍而已。然而即便是这样,我看得出耀风并没有余力去对付蛮力,七之花仪式真的太伤了。
幸好这艰难的状况并没有维持太久。
就跟火焰燃起的速度一样,周围的烈火瞬间熄灭,浓烟外传来烈的声音:「咲风、伊洁、耀风,你们三个没事吧!」
「火之纹章传人?这下玩不起来了。」男人高高举起左手,朝着天空大喊:「喂!帝亚,带我走!」
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他竟真的消失不见,彷佛从没出现过。从他说的话和最后消失的样子看来,他果真是属于开窍者集团的成员,他们能使雷、能操纵人、能瞬间把自己变不见,究竟是掌握了何种力量才能办到?还是说,这都是伟大的「时间铭刻」的效果?
低头看着还惊魂未定的三郎,我深切感受到阔别十二年后的第二场战争正式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