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记,初次见到那孩子时的情景、
第一次教导他握剑、
第一次看见他笑、
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我以为我握住了。
一直以来,我都追寻着师父的脚步,想要拯救那个陷入黑暗中的孩子,就像师父当年拯救了我一样......
结果,我什么都没能办到。
我仍然像当年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
他睁开眼睛。
「醒了也不准起身,更正,接下来半年你都不能再从病床上起来。」医疗部长充满威严的声音立刻传来。
「…… 我倒下后发生了什么?我受的伤应该足以致命。」
「你被水之纹章灵体传人给救了。」为避免他一直提问,耶来索性决定跟他解释来龙去脉,从纹章灵体的解除封印到之后的会议,全盘托出。
他说完之后,病房安静了很久。
「我必须跟去。」他用这几个字打破沉默,语气坚定的不容他人置喙。
「你疯了吗?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不是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说的耶来立刻起身,准备施以束缚阵法。
他却比他更快一步,忍着从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从病床上翻起:「耶来,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要去!」
皱起眉头,伸出手却阻止不了对方的医疗部长看着他穿上军服,回想起他刚加入联盟的时候。
白净、温和,还有那么点软弱,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如何在这种世道中生存下来的,他的实力与强大简直和个性成反比。
相处久了,他们渐渐开始了解,对方不是真的如此纯净,只是将许许多多的黑暗与悲伤累积在心中,不容自己溃堤──那是道硬如钢铁又薄如纸张的心防。
然后,战争开打。
一位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在战争中逝去。
那时,青年的悲愤浓烈到,让众人以为他将第一次解开束缚,外露那阴狠的杀意。
结果他只是再度回到过去的温和。
第二个重要之人也离开人世后,他们才知道,其实青年早就下杀手了,对象是他自己。
为了熬过一连串打击,他抹杀自己真实的个性,成为完全不同的人。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他的时间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从此他再也没脱下过军服。
「你要追他们的话,路程应该有点远了。」耶来转身准备药品,想让他至少带在路上备用;要阻止他是不可能的,最起码减低些伤害。
他接下药品,抿了抿嘴唇,「......
谢谢您。」
「我在救你的时候听见罗雅说,你答应过她不会死。」耶来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真的这么遵守诺言,那请你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的死亡而难过。」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露出微笑,然后随着传送阵法消失。
医疗部长闭上双眼。
「当年我们要你放下罗碧留给你的伤痛时,你也是用这个笑容来回答我们呀...... 你说,『你们』这两个存在,真的有那么大的差距吗?」
※
她为好友与至亲的墓摆上鲜花。
正垂眼悼念着过往时,一双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际。
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那个气息,她太过熟悉。
「我就知道耶来挡不住你。」她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来道别的吗?」
「算是吧。」他低声说,不愿意打破这墓园的宁静,「离开之前,『我』得跟妳还有她道歉。」
「道什么歉呢?」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但心里对于答案早已有数。
「对不起,一直把妳当作她的替代品。」他的语气中含着歉意、悔意,以及更多无法细数的情感。
这句话很简短,却剪断了这十二年来暧昧不明的相互依赖。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如此,残破、模糊,搭载着罪恶感所构筑的桥梁,藕断丝连。
如此是不可能描绘出任何结果的。
这是他们都清楚明白、谁也没有戳破的现实。
直至今日。
环绕着的双臂被放开。
墓园里再度留下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