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群人,我这几天的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来者有我的好友,有我的伙伴,有我的亲人,有我日夜思念的人。
「离我女儿远一点!」老爹冲过来,把阿拉伯刀劈向铜爆,那份气势和怒气甚至把周围的地面给震裂了,然而对方一点也没露出惧怕,反而面露喜色。
「这边就交给妳爸爸了,我去解决更麻烦的问题。」莱茵校长再度转身,雷响和结雪还在警戒着,「左边那个小鬼不用打也知道结果,至于右边的小姑娘,妳好像曾经操纵过艾理安斯托,要试试操纵我吗?」她毫无畏惧地直视结雪,火焰在她的瞳孔里静静燃烧。
「哈,笨蛋,自己送上门来,等着被操控吧!结雪很快就会...... 结雪?」雷响惊讶地看着自己身旁浑身颤抖的伙伴。
结雪抱着脑袋蹲下来:「抱歉,雷响,我没办法、没办法看着她的眼睛,好恐怖......」
「妳对她做了什么!?」雷响愤怒地朝莱茵校长打了个雷,被她轻易用火焰抵销。
「没做什么,这只是她在黑暗中待久了的正常反应。」她挥手要正在咬人的札鲁跟上她,迈步穿过雷响和结雪之间,「等这场战争结束以后,你们来我的学校吧,看是要来念书还是来就职都可以,维多利亚永远欢迎开窍者。」
我正要追上去,她马上补了一句:「咲风留在外面就好,反正妳也无法对帝亚出手。」
目送校长赴战的身姿,我不禁思考起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像她这样可靠、有气魄的大人呢?
「小咲!」声音伴随着扑抱而来,等我回过神来时伊洁已经紧紧地抱住我,「妳没事真是太好了,我...... 伊洁我听说妳不见的时候真的好担心,但我不能离开水族的领地,泠安一直派军队过来,好多好多人死掉,我、我......」
她这几天待的地方是实实在在的战争前线呢......「没事了,我们会阻止泠安的。」
「她是我们所有人里面付出最多的,让我感到相当惭愧,明明年纪最大的我应该要有相应的付出才是。」我不会认错的温柔声音,让我为了安抚伊洁而稳定下来的心又动摇起来。
抱着哭成泪人儿的好友,看着给予我鼓励支持的人,我这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到底有多想哭。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哭出来,还不是时候。
「萨斯,维德他──」
『碰磅!』
我未完成的话语被爆炸声掩盖,剎那间我能看见的只有漫天石块和玻璃碎片,前方的建筑物犹如被炸弹炸到,开始用很夸张的方式崩塌,朝着我们的那面墙几乎全部碎裂。
在任何碎落物伤到我们之前,穆修那可靠的土墙保护住了包含开窍者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人受到重大伤害。
尘埃落定后,众人纷纷抬头张望,想确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我们看见了,在天空中那个抱着「什么」的身影。
「帝亚......?」雷响发出疑惑的音节。
那个人确实是帝亚,但他的面色却不再是之前那个单纯又带点忧郁的样子,被呲牙裂嘴的怒容取而代之,原本的黛蓝双眼泛着血色,面孔相当狰狞。
他的手中抱着的是一个人......
更精确地说,是一具尸体,是他最敬爱的首领的遗骸。纵使我们距离他们有数公尺之远,尸体上那巨大的红色裂口足以让任何人在瞬间判断首领的死亡。
「札鲁,快去找希儿,你记得她的味道。」从断垣残壁里走出来的莱茵校长用左手捂着右腹侧,红色一点一滴地渗出。
萨斯赶紧前往接应:「您受伤了?」
「我?这点伤不要紧,该治疗的是这位。」她朝后方使了个眼色,只见札鲁背着身负重伤的凯洛尔直直往前走,遵照主人的指令去寻找希儿,「我一进去就看到他在跟帝亚决斗,当我用炎狼之力牵制帝亚后,他忽然改变目标,杀死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他杀死的是宿命的首领,帝亚最重要的人。」我望着发狂的帝亚,心里感到极度不安,接下来情况会变得怎么样?
空气开始震动,某种像是哀嚎又像是哭泣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其间所包含的哀恸几乎可以跟黑灵比拟...... 不,黑灵就是永恒精灵悲怨的化身,所以将这声音称为与黑灵相似的东西也是没有错的。
「他到底是谁?元素的骚动非常不对劲。」萨斯说,伊洁也用力点头表示赞同,身为传人的我们对各自的元素瞭如身体的一部分,此刻全都变得陌生。
「他是时间的碎片,弥音的影子。」
回答的人不是我,而是某个突然出现的人,让在场的大家都吓了一跳。
「挪芙萝伊小姐?」这位金发金眼的女子正是不久前才在联盟帮助我们的神秘人物,她似乎什么事都知道。
「我明白你们很疑惑,不过现在没有办法慢慢解释...... 减短地说,我自己也算是『时间碎片』,但这个『时间』并不是指幻界的时间。」她很快地讲了一段仍然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自我介绍,「重点是,由于我的身分特殊,我可以在某种程度下干预时空,把帝亚对你们的影响拉在最低范围内,并暂时使他无法自由穿梭空间。」
语毕,她像她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又现身在空中的帝亚后方,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她具体做了些什么,只能看见帝亚在她的动作后坠落到地面上,元素的骚动减缓不少。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剩下的得靠你们自己。」她回到我们身旁,抹去嘴角边的血丝。或许是我看错,但她看上去好像老了一些。
「这帮助很大,非常感谢您。」莱茵校长挥动长茅,在上头点燃炎狼的火焰,准备与在坠落处重新站起的帝亚一战。
「你们要对帝亚做什么?」一个年轻的开窍者出声问道,颤抖着走到莱茵校长前方,他的几个同伴也跟进,「你们幻界人先是杀了首领,接下来又要对我们的同伴做什么?」
杀死首领的人跟莱茵校长的行动没有关系...... 就算这么解释他们也听不进去吧。
「你们曾经看过多少暴走的人?」她说,语气是尽量柔和诚恳,「一般人的暴走不过跟喝醉酒闹事一个程度,传人的暴走却可能让一块区域改变地貌,还只有元素对立的传人能够阻止。像帝亚那样的存在暴走了,其伤害无可计量,我只是想在他毁灭半个世界以前阻止他。」
开窍者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校长在帝亚暴走前就决定要攻击他,所以她原先的目的铁定不是如此,而是要来击败整个宿命最有威胁性的战士,接着攻陷整个据点。但事情发展至此,已经顾不得敌我立场了。
「不要分不清事情轻重。」维德走上前,背对着我们,面对着开窍者:「再这样下去你们敢肯定帝亚不会连整个据地都毁掉吗?到时候你们还能称哪里为『家』,还有哪里能让你们保护吗?」
「你懂什么,你才不过来几天,是不是同伴还不知道呢!」对方气愤地回答。
他轻声笑了出来,「以前也有个聪明的家伙老是说我不懂,不懂得保持安静、不懂得看人脸色──没错,我不懂的事很多。」
我偷偷往旁边瞥去,萨斯正怔怔地看着维德,表情有些动摇。
「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如果你真的在乎一个人、一个群体、一个地方,那就要更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维德激动地说,将手指向帝亚所破坏的地方,「你们觉得帝亚清醒后会希望看到这些吗!?」
就像是要配合他的论点,一波冲击以发狂的精灵为中心扩散,一些来不及防御的开窍者因此挂彩,据点也变得更加残破。
阻挡着校长的人慢慢退了开来。
「谢谢你们,你们并没有做错。」莱茵校长拍拍那个最先挡住她的人,与札鲁一同走向帝亚。
人群散开以后,维德把手放在脑袋上,满脸抱歉地来到萨斯面前:「对不起,兄弟,我刚刚说得满嘴大话,自己却没有做到...... 我应该更加仔细地考虑你的心情,不该一味认为自己是对的。」
他解释他跳槽的真正原因,萨斯从头到尾都没插嘴,静静地听完。
然后他呼出口长长的气,彷佛卸下了重担。
「你没事就好,如今我也很庆幸你有来这里,在战场上殒落的开窍者似乎也不少,还好有你看着部落里的年轻人。」
「要押着他们不去打仗确实不容易。」维德笑着摇摇头,「说到部落──那个胆敢放火烧我们家的家伙呢?」
「我父亲正在跟他决斗。」我边说着边闪过莱茵校长和帝亚对打所放出的冲击,「这里我们是无能为力了,过去看看也好。」
两头狼打得不可开交。
老爹将阿拉伯刀重重挥向铜爆,对方也举刀格挡,同时抵销老爹用左手送过去的火焰。这些都还不足以停下他的攻势,即使两只手都用上了还有双脚,右腿重重一扫总算击中铜爆,将他踢得倒在地上。
老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摆好架势要把刀锋削过敌人的胸膛,眼看他就要得手,铜爆赶紧右手拍地,招出具有退敌性作用的阵法来阻止他的脚步。
「我听说你待在创界多年,还以为你身手退步了,看来你还维持得很好嘛。」铜爆说,明明才被打到地上口气依旧狂妄。
「退步的人是你,打架中少废话。」老爹斩破阵法,再度逼近铜爆,完全没有给对方喘息空间的打算。
「炎之狂狼果然强大!」一直在观战的烈崇拜地说。
「我弟呢?」我左顾右盼,没看到另一个亲人,他应该也会对这场战斗有兴趣才是,难道是去找希儿了?
「他和葬魂丘三人组留守水族阵地,以防万一。配合天气带来的暴风他在那里是最强战力,我们反而碍事。」炎耸耸肩,「以他的年龄来说,他的精神相当了不起。」
我明白炎的意思,耀风是最想要来这里救希儿的人,这份动机绝对比救他亲姐还要强烈,他却能为顾全大局而留下。
把注意力放回炎狼的决斗,老爹还是占着上风,无论是力道还是反应速度都是他更强更灵敏。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使用单纯的火焰和刀术,铜爆则是不用阵法辅助根本没办法牵制他,从这几点就能看出后者胜算渺茫。
原本铜爆在我的心目中相当可怕,毕竟他带给我不只一次的死亡威胁,每次都差点就得手。但此刻把他摆在老爹面前,他那节节败退的模样竟让我有点想笑。
老爹被称为「炎之狂狼」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单单夺得炎狼能力的事迹还不够让他如此受人景仰,不然铜爆也有这个资格。他在高中时能跟妈妈打成平手,就职后被寄望成为下任警备部长,这些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相比之下,铜爆似乎只剩下狂妄。或许他还是有一定能让他骄傲的实力,没有经过打磨的宝石也会渐渐失去光辉。
决斗愈演愈烈,或许是因为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两人的架势渐渐出现空隙。铜爆率先发现了这个空隙,喜出望外地把刀锋送往老爹的右腹侧。
「想都不要想。」老爹一个反手握刀挡下攻击,并更进一步将对方的刀弹飞,「你根本就没有在研磨过自己用刀的方式,全凭蛮力对决,不要说校长了,你这样连我都赢不过。」
「混账,我要是输了也是因为我得到的炎狼之力比较少的缘故......」
「仰赖天分或是类似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都这一把岁数了还不能理解?」老爹把刀抵在铜爆的脖子上阻断他的话语,「我的妻子最痛恨别人用『传人』二字带过她的努力...... 不,不只是她,没有任何一个『强者』的名号是由老天给予的。」
儿时记忆里的妈妈总是在舞剑,好像永远不会满足似的,每一次都比下次更加美丽动人、更加锐利致命。
我至今所见过的所有强者都是这样一路走来吧,爸妈、班主任、斩夜、甚至泠安......
「哈哈哈!」铜爆放声大笑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我浪费了几十年的光阴在忌妒没有意义的事物?」
老爹见对方已经失去战意便移开刀刃:「从现在开始好好利用时间也不迟,校长跟我说过因为炎狼之力的关系,我们会比一般人类还要长寿一点。」
「长寿吗...... 这也没有意义啊。」他伸手比向莱茵校长和帝亚激战的方向,「那个家伙会毁了世界,铁定。我们伟大的校长也阻止不了他,那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现在看来两方还能僵持不下只是暂时的幻觉,他可能下意识不想波及首领的尸体才没下重手,但他很快就会疯到忘记这件事。」
「你凭什么这么说?谁都没看过校长认真战斗的样子。」老爹挑起一边眉。
「我没看过校长认真战斗,却看过帝亚发疯──不用我多费唇舌叙述,说三个字你就能理解了,」铜爆伸出三根手指,重重地说出那三个字:「葬、魂、丘。」
我马上想起那死气沉沉的土地,不要说我前几天才见过,那个景象我就是过了几年都忘不了。
「葬魂丘战役跟他有关?」
「何止是有关,要是没有帝亚,葬魂丘今天还是绿意盎然的样子。」铜爆摇摇头,「那里本来就没有住什么人,没有扭曲的幻界人供我们当军队,只有大票夜生物和几个宿命的干部,包括我...... 我们一开始是要去攻打贤者的居所,首领认为贤者能提供战争胜利的关键,然后联盟军就带着大军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
「那次也是有哪个重要的人去世了?」我问道,发展大概能够猜到。
「首领的小女儿蕾西,那时候好像才二十多岁,帝亚蛮喜欢她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家伙活了不晓得多久,心态却比小孩还脆弱,一失控就不可收拾。蕾西死去后他杀人连看都不会看一下,不分敌我通杀,要不是有着炎狼之力的我勉强带着首领逃走,恐怕也要死在那儿了。」
「结果帝亚是怎么平静下来的?」肯定有什么让他没有在那时毁掉半个世界,只要再重现一次不就有希望了吗!
「不知道。」他快速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依旧恐怖,「他就是突然停了──啊,现在回想起来,那好像就是战争彻底结束的那天──在场的夜生物也几乎同时消失,帝亚直接倒下去睡了大概一个月。」
「难道跟希娜的举动有关系?」老爹皱眉沉思起来。
如果跟妈妈的牺牲有关,我们确实是没办法,我甚至还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变成所谓的「银锁」,风之殇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该怎么......」
「嘘!」老爹忽然变了脸色,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禁声的动作,其他人也抬起头探看四周,大家都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伴随着嚎叫声。
「夜生物,而且数量不少。」萨斯马上就下了判定,「牠们也会攻击开窍者的据地?」
「就算帝亚的结界破了也不会有这种结果,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铜爆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那个叫泠安的小鬼发现苗头不对,打算解决掉我们。」
这是什么用完就丢的固定套路,虽然我能明显看出这两个势力都完全没有跟对方好好合作的意思,泠安也没必要这么落井下石吧!他在这时做出反应,明摆着就是知道帝亚暴走的事情。
「至少夜生物我们有办法多了,只希望不要影响到帝亚和维多利亚校长。」烈拍拍我的肩膀,「还有咲风在这呢,这可是她的主场。」
「我的主场?」
「这个据点位于西大陆,离风族意外得近喔。」他笑着对我眨眼,「妳应该多少有感觉才对,精神会特别好什么的。」
原来这就是我这几天明明都怎么没休息却不会累的缘故!我在风族的大地上唱歌,自然有足够的风元素支持我,或许是帝亚的力量影响才让我无法直接察觉风元素的充沛。
「小心点,泠安可能会像在水族那样派出特别的夜生物,不要轻敌。」萨斯提醒道,他拿出生命之书,准备迎战。
※
我们和开窍者联合排出一道防线,绝对不能让对帝亚的决斗和对夜生物的抗战混在一起。幸好我们发现得早,不然后方的决斗已经演变到半个宿命据点都不够他们打了,战线会越来越难拉的。
「希儿!」这时我注意到我们的治疗师从某栋房子里走出来,双手沾满鲜血。
「我总算处理完那个人的伤了,实在非常严重,好多伤口都溃烂了,他能抵御病毒从伤口入侵到循环系统这么多年很不简单。」她招来水元素把双手清干净,看上去很疲累。
「辛苦妳了,麻烦妳到后方待命,我们会尽量保证不出现伤员,减少妳的负担。」萨斯说完便转身面对群众:「各位开窍者,感谢你们的合作,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绝对不可以让夜生物超过这条线!」
兴许是他语气中的恳切说服开窍者,竟没有哪个人对于让一个幻界人来发号施令表示抗议。萨斯天生就有让人仰赖的气质,这点跟年纪没有关系。
当第一头夜生物出现在视野中,我立即拉弓射杀,接着是第二、第三头,远程型的开窍者一一跟进,消抹最初的威胁。
随着涌入的夜生物增加,渐渐出现那种一击杀不死的进阶版本,近战组的反应很快地冲上前,并配合阵法组和大范围攻击组有效率地处理掉敌人,远程则改为集中攻击漏网之鱼。
上面这良好的配合和组别并没有经过特别指挥,可见这群开窍者确实是长年在准备战争,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们都相当清楚。
「萨斯说得没错,有不一样的夜生物混进来了,」属于近战组的维德从前线回来说,「生命属性的攻击对牠们特别没效。」
「只能由其他传人和少数不是长春族的开窍者来应对。」萨斯说着将手放上我的肩膀:「必要时可能要麻烦妳动用纹章之力,泠安派遣的夜生物相当难对付。」
「是啊,还有纹章的人在东大陆都各使用过一次了,纹章保护性大于攻击性的土之纹章除外。」烈在画阵法的空隙之间插话,顺道伸个懒腰。
怪不得他们看起来都很累,纹章之力等于传人的必杀技,用过以后基本上会完全脱力,不到紧要关头是不会拿出来用的,他们加总起来却用了这么多次,泠安、或者黑灵真的不打算对这世界留情。
另外就是──
「伊洁,妳的翅膀怎么了?」我向始终站在我旁边发招的伊洁问道。学校里或学校外,我跟她一起站在打斗场合太多太多次,只要不是在狭小的室内空间,她都是能飞就飞的,飞上天对她也有利,她今天乖乖站在地面上一定是翅膀出问题不能飞。
「…… 冻伤了,在水精灵族地。」她对我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她总是开心就大笑、伤心就坦率地伤心,如此淡漠、像是藏着什么一样的笑一点都不像她。
这让我很担心,但我无法更深入询问,因为战况就在这短暂的对话中恶化,抵制夜生物的防线越来越后退。
先前在联盟看过的人形夜生物散布在兽形之中,牠们能招出死亡黑网,让接触到的人受到痛苦侵蚀,近战组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撤退,依靠远程组狙杀。
我不能再分心了,在这里我是攻击力最强的远程,在风族地盘的帮助下甚至能够一击消灭高级夜生物。
「咲风。」萨斯阖上生命之书,用充满警戒的口吻跟我说:「请妳准备使用纹章之力,我感觉到有另一批军队正在靠近,而且照这威压看来,个体强度大于人形夜生物。」
他的感觉本来就灵敏,配合感知系的神器生命之书,其精准度更上一层楼,他这么说就有九成九的机率是正确的。
「我请穆修负责防御主力让开窍者撤离,我会告诉妳差不多什么时候开始念咒。」
经过这几天的历练,他们连怎么控制场面都驾轻就熟,开窍者很快退到穆修的保护范围内,我则向风之殇确认怎么使用纹章之力。
「我会告诉妳咒语,妳也迟早必须学会,但妳确定要现在使用?」风之殇似乎有着什么疑虑。
比人形夜生物还恐怖的军队一到,我们的防线马上会瓦解,不能等了,其他人这几天都太过劳累,不可能让他们用。
「...... 好,妳听仔细了,这是妳第一次施展纹章之力,切记不可被拉走。」
我站到战线前方,在几个远程的掩护下扬着弓念出咒语。
「以永恒精灵弥音之名,呼唤千成之风。以吾风带走一切刻苦,送往自由之墓──」
开始施放力量以后,我才懂风之殇说「不可被拉走」是什么意思。随着文字从我嘴里送出,好多好多数不清的景象开始浮现在我眼前。那些是记忆的碎片,从最近的景象开始一步步往后,好像要带我回到最初的时刻一般......
稳住精神,我加强念字的力道,握着弓和弦的双手在颤抖着,一支充满风属性能量的箭矢正在缓慢成形。
「风之殇从我命──」眼看着冗长的咒语终于来到尽头,居然有一两只看上去就很强的夜生物出现在视野里,朝我扑杀过来。紧张地想着怎么应对,一边还施放力量的我意识也已经快支撑不住,忽略了另一道更迅速且更凶猛的杀意──
『咲风!』
快要就地昏过去的我什么也来不及反应,只看见那个熟悉的绿色身影挡到我面前,然后,血色绽放。
「萨斯!?」那份血腥使我清醒不少,我终于会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咒语什么的我已经顾不得了,把几乎成形箭矢放出去后就马上查看情况。
这一看,让我终生难以忘怀。
深长的鲜红裂口从他左胸划到右腹,在不断涌出的鲜血间似乎还能看见内容物,穆修自傲的、替我们挡住多少功击的土族盔甲,在帝亚那不可理喻的力量下一点意义都没有。这可怕的景象让我不敢再多看一眼,只能把视线移到他苍白的脸上。
「为什么......?」我颤抖着吐出这三个字。
「我发觉的时候谁都来不及......
反应之前身体就自己动作了...... 大概是因为我非常希望妳能够见到泠安吧......」解释完,他看向已经冲过来跪在他身旁的好友,「维德......」
「我在这里。」维德紧紧握住他的手,面色也苍白的彷佛大量失血的人是他。
「我希望能把生命之书交给你......
已经和纹章说过了,如果我死在战场上......」
「你不会死,不是在这种地方!」维德抬头想从正努力抢救当中的希儿脸上看到一丝希望,对方却对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他这是致命伤,我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希儿回应道,操纵着水之心的手仍是一刻也没停下,萨斯的伤势却完全不见好转。
「记得我跟你们说过......
维德、咲风...... 生命是无常而轮转不息的......」他的呼吸渐渐变的浅薄,「请你们代替我去理解这点吧...... 前往泠安面前......」
「不要。」我终于找回我的声音,找回我的力气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他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没有回答我,「维德,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我送给你的武器......」
闻言,维德匆匆忙忙地把短刀放到萨斯手里。传人在碰到其他武器时本来应该要产生剧痛,萨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是不是双手已经失去知觉。
「拿走我的项链吧,那是生命之书...... 这样就是公平交换了......」
「公平什么,这两样本来都是你的东西欸。」维德说,仍然照着他的话取下项链紧握在自己手中。
「呵、」萨斯笑出声,更多血自他嘴角流出,「能跟你成为朋友...... 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就连那难听的吉他声也...... 好......」
然后,他再也没说出任何一个字。
「Idiot.」维德阖上萨斯的双眼,用家乡的语言碎念了几个字,「嫌难听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提啊......」
我轻轻松开那只徒留一点余温的手,站了起来。
「咲风姐?」希儿疑惑地喊了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回应,也没有停止脚步。
现在我的眼里只能看见那个夺走他性命的人。
帝亚。
我没有心思去想他为什么突然攻击我,更没有心思去想我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只知道萨斯被他杀死了,那个值得仰赖的人永远也无法跟我交谈了。
我穿过一片混乱,因为我不完全的咒语没有解决所有夜生物,所以开窍者们和其他传人都还在应战,才杀了人的帝亚竟又回到跟莱茵校长的缠斗中,那把黑刀上还有萨斯的血......
四周应该是很嘈杂凌乱的,我却觉得安静无比,彷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 我的猎物。
我对着帝亚拉起满弓。
好安静,太安静了。
弓弦被放开,那理应不可能伤害永恒精灵的风之箭矢飞了出去,眼看就要击中目标──
帝亚转过头来,从数十公尺远的距离与我四目相交,对我、对箭矢的方向伸出空着的手,将箭矢笔直反弹回来。
我看着自己发出的攻击迎面而来,完全没有移动分毫的力气,这次不会再有人替我挡下死亡了。
我闭上双眼──
『希丝弥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