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

作者:无语微雨 更新时间:2016/9/26 2:46:36 字数:5166

远方的朋友,请原谅我这封冒昧的来信,如果你能稍微用一点点耐心看完这封来自陌生人的信件,我会更加感激你。

当你读完这封信,觉得可笑也好,无聊也罢,或许仅仅是让你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让我稍微在你的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稍微保留长一点的时间。是的,你只需要记得我这位特别的,冒昧的陌生人就行了,即使你认为这封来自一位妄想症患者或者恶作剧爱好者也无妨。

只需要你记住我,我就感激不尽。

我的经历像是三流杂志里面刊登的出自末流小说家之手的灵异故事,荒诞万分,朋友你不妨就当成灵异故事来读。倘若这能给你带来一点新鲜感,并且在一段时间里,还能记得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我的出身,我的姓名以及一切个人履历都不在此赘言,那些东西与我的故事无关,并且很有可能,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朋友,你所需要知道的仅仅是,我是一名再平凡不过的公司职员,像许多人一样,独自生活在城市的角落。没错,独自生活,早上准时起床上班,劳作一天,下班后到就近的面馆或快餐店解决晚饭,然后回到狭小的公寓,看会儿电视打发时间后睡觉,几乎每天都是如此——有着像机器人一样的可怕的精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过去的亲人,朋友都没有了联系,过上了这样孤独得让人恐惧的生活——说来可笑,倘若没有发生这件事的话,我甚至都还意识不到自己这样的现状。

差不多一个月前吧,我像往常一样,回到那只有三十平方米的住处,疲惫而麻木地瘫坐在小沙发上。这个时候,我听到有声音在说。

——这样的生活很无聊吧?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而出现了幻听,抑或是自己不知不觉中自言自语,说出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受。我闭上眼睛想,这样的生活,的确算得上是无聊吧?但只是这么一个念头而已,我很快就中止了思考,试图专心休息。

——应该没什么人挂念你了吧?

当时,感到奇怪的我,似乎自嘲地摇了摇头,想要驱散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但是马上,恐惧像潮水一样侵袭而来,因为我第三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如让我吃了吧?

不如让我吃了吧。

是这句话没错,我顿时怔住,在脑中又确认了一遍,宛如恐怖的回音。

猛地睁开眼睛,我的视线迅速扫视了一遍周围,试图找到某个躲藏的不速之客。可是明显,除了我自己以外,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可是刚刚那个声音如此清晰,我不死心地再在屋子里搜寻了一遍,仍然没有。

当时,我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我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幻听,这是幻听,没错,这小小的屋子不可能藏得了什么人。

然后,我想我应该出声恐吓一下——即使没有闯入者,也能用来壮胆,但是我的声音被掐在了喉咙里,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是有多么口渴。

我不记得在恐惧而慌乱之中,自己是怎么找到那瓶隔夜的矿泉水的。只记得因为喝得太急促,我被水呛得不住干呕,连眼泪都出来了。

那一晚,之后没有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带着恐惧不安的心情,好不容易进入了睡眠。到了第二天,上班下班睡觉,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常的轨道。

之后几天里,我还想着,应该嘲笑一下自己那时的失态。但是每当我想这么做的时候,脑子里的真实想法就牢牢揪住了我——那不是幻觉!

我想,也许随便找个人倾诉一下,这件古怪的事情应该就消解过去了吧?

可是,当我试图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长期独居的我,已经找不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和公司的同事笑脸相对,却总觉他人微笑的背后是叵测的心计,终究不能达到交心的程度。虽有诸多同辈的亲戚,但每年只能见到一两次,自然称不上谙熟,更何况,对此甚不上心的我连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无。至于同学旧友,我一直孤身在外,虽能上网联系到他们,但我和他人之间的隔膜不知不觉间已难以想象,有好几次联系上,旧事再提,及工作近况,寥寥数语,便无话可说。

后来想想,那种倾诉的欲望,不只是因为这件事而起吧?可惜当时,我似乎已经遗忘了如何与别人交流了。

不明不白地过了半个月,这件事几乎都要被我遗忘掉了。可是,正如我给你的,这封古怪的信证明了事件注定不会平静一样,我已经被“它”缠上了,无法摆脱,只能等待着自己被注定的命运。是的,“它”,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那个东西。我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它”的形体。它是鬼魅,或者“它”自己所说,“一种不和人类生活在同一层面的智慧生物”。

那一晚,“它”第二次找上了我——

“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我马上回想起了半个月前的记忆。但这一次,我像是已经知道了寻找声音的来源必是徒劳,于是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久,我用沙哑的声音问出来:“你是谁?”

那声音沉默了一阵子:“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

“你是谁?”我再次问道,也许当时的我只能用重复发问这种方法来缓解内心的恐惧了。

“呵呵。” 它说话时似乎也不包含一丝人类应有的感情,“活着是为了什么呢?”顿了顿,它补充道:“我指的是你。”

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已经被迫陷入一场博弈之中,对手是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毫无疑问,它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它一无所知,我处于绝对的劣势。

为了壮胆,我故意大声道:“为什么要回答你?”

“那你明天再告诉我好了。”显然完全无视了我的抗争,说完这一句,它就倏忽而去。

许久,我回过神来,身上冷汗涔涔。

第二天,它如约而至。

“活着是为了什么?”

仍然是凭空而来的声音,我好不容易稍微适应了这种诡异的对话方式,给出了准备好的说辞:“活着就是活着,一定要为了什么吗?”

“不为什么,这是你的回答吗?”

后来我才知道重点在于“你的”两个字,而非这个问句。可惜,当时的我不知道这是攸关生死的选择题,我说出了那个无可挽回的回答。

“是的。”

接着,为了搬回局势的掌控权,我加重了语气:“你是什么东西?”

令人意外的是,它居然给出了说明:“你们人类,曾经把我和其他东西混淆在一起,称我为‘傒囊’。”

“傒囊?”当时的我,只能茫然地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

它忽然说道:“很好。”

“很好?”它那种平淡的语气让我感到了恐惧。

“这样的生活很无聊吧?”

我想着如何还击,却忽然感到了这句话的不详,似曾相识。

“应该没什么人挂念你了吧?”

我死死地盯着某处的似乎扭曲起来的空白,开始感到耳鸣,喉咙像是被掐住一般,无法呼吸,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不如让我吃了吧。

“不如让我吃了吧。”

耳边的强烈的嗡嗡声带来强烈的晕眩感,眼前的空白折射出的诡异色彩,最后一丝空气终于挤出了肺部,光怪陆离的世界连同可怖的声音霎时支离破碎……

从黑暗边缘归来。

空虚。

孤独。

它已离去,但留给我的——

麻木的恐惧。

从那时开始,我照旧独自一人生活,上班,下班,同事们似乎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我想,我应该是疯了罢?

“为什么要吃我?”

“很简单,我饿了。”

“为何不马上就吃?”

“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我能吃掉你的时候。”

“还有多久?”

“不久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去死吧!”

“我死不了。”

“你饿了,如果保持这样不吃东西的状态,不久就会死掉的。”像是在讲冷笑话一般。

“我饿了,也是孤独了。”它在调整着个措词。

不知为何,我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一般,一时之间,笑得无法自制,不知不觉,竟连眼泪都挤了一大堆出来。

那天,偶然在网上和学生时代的死党聊上了。

我:“好久不见。”

他:“好久不见。”

我想,既然我已经疯了,就应该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别人,或许那才是拯救我的唯一方法。双手手放在键盘上,仿佛轻易就可以道出一切。但是,我却做不到了,他,不对,是整个世界,已经离我那么远。我正在这个世界里死去,没有人记得我,我将被所有人给遗忘掉。

我的双手颤抖着,那一刻我和正常的世界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但终究隔着一堵坚不可摧的壁垒,我们之间,咫尺天涯。

我:“最近怎么样?”

他:“还好,你呢?”

我知道这个时候,它在看着我。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但我还是压制住那种感觉,拼命打下了一句话。

我:“遇到点麻烦。”

他:“呵呵。”

我怔住了。

呵呵。

好吧,两个字里面,那种淡然得令人发指的,事不关己的,恶心的皮笑肉不笑的语气,顿时击碎了我的一切奢望。

它也在我耳边说:“呵呵。”

它告诉我:“当你变得足够孤独的时候,我就可以吃你了。”

绝望之余,我忽然幸灾乐祸起来。他,我曾经的死党,呵呵,也许过不了多久,也会被这样慢慢折磨,然后被它吃掉吧?

我问:“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都忘掉我才能吃?”

“这是规则。”

我嘲笑它:“不是不吃,而是想吃也吃不掉吧?”

“所以要等待。”

我失望地发现,像以往一样,我的任何语言攻击都如石沉大海。

在公司里,我变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上头已经不再吩咐我做事,同事们聚餐也不再试图叫上我,我负责的客户渐渐转投我曾经的搭档。当我试图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别人看着我,一脸茫然,渐渐地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一样,视线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望向我的身后。我照旧上班,但我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我百般无聊地接了一杯水淋在上司头上,被赶来的保安揍倒在地,扔出了公司。我在地上大笑起来,但周围的人都意识不到这里有个疯子。几分钟后,我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到上司面前,上司迷茫地看了我几眼,然后把当月的工资给了我。

我问它:“是你搞的鬼吧?”

“不,什么都没做。你很快就会消失,我只是在等待而已。”

“没有你,我也会死掉?”

“不是死掉,是消失。”

“呵呵,有区别么?”

“死掉的人可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只要有人记得死去的人,直到那人被彻底遗忘为止。被所有人遗忘,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会消失。”

“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则。”

“你忘记了,自然不知道。”

我忽然感到不寒而栗,按照它的说法,我已经遗忘了多少人了?这个世界已经有多少人因为被遗忘而消失掉了。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应该有人还记得我的,只是我遗忘了他(她)们,于是那些人消失了,所以也就没有人记得我了?有多少人因为我的遗忘而消失了?那些消失的人们……如果这是谋杀的话,应该算上我的一份吧。所以这是报应了?

快没有人记得我了么?

我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她!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疯似的翻出那个尘封许久的电话号码,颤抖着打了过去,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电话接通了,我含着泪发问:“妈?”

那头诧异地“咦”了一声,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声:“你打错电话了吧?”

冷静,冷静!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是……”哦,不对,我应该快被人遗忘了,“你好,我找……”

“她啊,不好意思,老人家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我如遭重击,以至于接下来的东西都没听进去多少。

“……老人家一直一个人住着,去世的时候也冷冷清清地,怪可怜的。倒是去世前和周围的人叨念着儿子什么的,应该是太想要孩子了吧,唉,如果真有个儿子的话老人家也不会……”

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我朝它大叫道:“应该没人记得我了吧,怎么还不吃我?快点来啊!快点来啊……”

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遗忘了我,我变成了世间的幽灵,四处游荡起来。

在母亲的坟前跪立良久,我起身,闭上眼睛去抑制泪水。

我感到身体的温暖正渐渐离我远去,感到无尽的冰冷。

“活着是为了什么?我指的是你。”

“按照你的意思,活着是为了让别人记住?”

“你很孤独。”

“哈哈,还有你这家伙陪着。”

“我要吃你。”

此时此刻,我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因为你也很孤独。”

“对 。”

“跟我讲讲,你说的‘吃’到底是什么意思吧。哦,不,从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开始讲吧。”

“最初,我只是某个人类个体消失之前的精神残念。残念本来应该消散的,却意外存在了下来。”

“因为被遗忘的消失的人?”

“是的,然后,我融合了越来越多这样的精神残念,所以我变成了我。”

“吃掉,就是融合?”

“你成为我的一部分,所以是吃掉。”它似乎对这个骇人的字眼非常执着。

“呵呵,所以说是傒囊。”我感慨地说,“这么多被世界遗忘的人,怪不得你说孤独。这么多份的孤独叠加起来,想必不好受吧?”

“我只能吃孤独的人,不然消化不了。”

“最初的残念,是因为孤独,所以才要寻找同样孤独的同伴吧?”

“大概是的。”

我想,世界上像它这样的存在应该还有许多吧?只是有的吃孤独,有的吃悲伤,有的吃恐惧而已。

“所以说,你吃了我,也只能得到一时的满足,然后变得更加孤独。”我分不清下面的话是否是自言自语,“还不如消失掉好了。”

“我在等你。”

是的,孤独在等着我,等着像这样的我。

“倒是谢谢你的陪伴,不过……”我深深地朝那坟望了一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吃,更不会因为被遗忘而消失的。”

也许,只是徒劳地自我安慰而已。

凉透的心,仅仅是因为不甘心吧?

没错,它是孤独,我不想被孤独吞噬,所以我们仍旧是敌人。

于是,我一直在尝试,尝试让别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尝试让更多的人记得我,好与它对抗。当然,这封信也是尝试的一部分。亲爱的朋友,这个故事你能看到这里,我的感激之情已经难以言表。总之,只要你还记得我,也许你就已经拯救了一位即将消失的陌生人。在此,也祝福你也能被许多人记得,并且尝试去记住那些孤独的人,切莫让周围的人从你生命中消失不见。

勿忘我。

某人碎碎念:这篇写得真的不好~~咳咳,我自己也知道啦,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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