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二十八天前。
“滴滴——”
闹钟规律且清脆的鸣声在昏暗的房间中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
“砰!”
少女起身剧烈的喘息着,后背上全是沁出的冷汗,一头黑发披散而下,额前的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紧贴。
伴随着大脑的清醒,南锦屏脸上的暗红条纹逐渐隐退。
拿起床边的闹钟,放在耳边摇晃了一下,南锦屏知道她又拍坏了一个……
最近总是在做噩梦。
少女双手拍拍脸颊,起身出门右拐。
……
另一个房间中同样是一片漆黑,屏幕的亮光打在白发少女的脸上。叶殊遇戴着耳机盘腿坐在地毯上,手中持着一个游戏手柄,膝旁放着一推零食和几瓶款式相同的饮料。
“又没睡?”
叶殊遇闻声暂停游戏,摘下耳机,扔下手柄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转头看向伫立在门框旁皱眉的少女,露出两颗虎牙微笑道:“睡了睡了,刚起。”
南锦屏看着她的黑眼圈,叹了口气走入门内。
白发少女看她不相信自己,冲着南锦屏的身后鼓着腮帮子拳打脚踢。
此时南锦屏突然转身,叶殊遇一下没能收回自己的动作,结果挨了南瓜一记爆栗。
“药呢?”
白发少女一手揉着脑袋,侧身在零食堆里翻弄着。
人前是叶殊遇少将,人后沦为弟中之弟,叶殊遇感觉自己交友不慎。
南锦屏接过那一瓶药,摇晃了一下顿时瞪大了双眼,然后冲坐在地上的少女微笑道:“叶殊遇,你知不知道你昨晚一下吃了几天的量?”
叶殊遇双手抱头。
“睡不着嘛。”少女委屈道,随即抬头亮出一个自认为很迷人的笑容道:“小南瓜晚上陪我睡说不定就不用吃药啦……”
南锦屏闻言恍惚一下。
少女将手中的药瓶转了个面,脑中回想着这药的一系列副作用,试图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半晌后南锦屏吞咽了一口唾沫,低下头试探性问道:“山药你……一点都不记得柳予安了?”
叶殊遇蹙眉低头捏着下巴思索,她这几天已经不下三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但没有一点印象。
前两次她告诉小南瓜她要再想想。
女朋友?不能再让小南瓜误会下去了。
叶殊遇抬起一头白毛郑重的解释道:“我的记忆停留在第三学年,以及保留了部分冷冻前的事……”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南锦屏弯腰所露出的那一抹雪白的傲人弧度。
“但是这两者区间的记忆好大好白……啊不是不是!是这胸十分模糊!”
南锦屏:“???”
下一刻上身穿着薄衣的黑发少女反应过来,迅速涨红了俏脸,贝齿轻咬下唇跺脚离开。
叶殊遇双手珊珊来迟,捂住出祸的口,懊恼地垂下了头。
她怎么就没管住这嘴呢!以小南瓜的性子下次没可能再看到了。
啊啊啊啊好烦!!!
叶殊遇由于记忆的缺失,不能理解南锦屏为什么在她解冻的第二天就不跟她亲近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说。
不过刚刚的小南瓜真的好可爱!
在叶大海王的计划中,她的后宫中必须由小南瓜来做中宫。
以南锦屏谨慎细密的性子,她叶殊遇既可沾花惹草无后顾之忧,又能保证后院不起火,不会被戴小绿帽子。
诶嘿嘿嘿……
不过……柳予安……
叶殊遇,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她在脑海中竭力搜索却毫无所得,纷乱的记忆中,一丝丝难以形容的心悸伴随着古怪的滋味从舌根上蔓延开来,似乎曾有个若隐若现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又难以企及,只一闪念,便沉入了记忆的深渊里。
既然她竭力终无所获,就还是不自添烦恼了。
“不做也行的事情就不做,非做不可的事情一切从简”她习惯如此。
……
少女瘫坐在地上,背后紧贴着门,金属的冰冷与心头的火热掺杂在一起,像一味作用于大脑的致命毒药。
南锦屏鼻尖一酸,泪珠就那么掉了下来。
是第九区的感染特质吗——昨天晚上她才从对叶殊遇的隔离中抽身,所幸少女除了失眠并没有什么负面和感染症状。
整个基地巡察过后,南锦屏最后又看了一次变异种消失的地方。
手中光剑切出一块厚厚的墙,倒塌后露出四通八达的管道,却没有变异种的踪迹。
想来就是那时被变异种所携带的感染源影响了。
南锦屏想起身去拿抗感染的药,却无力起身,只得用手心和手背不断擦拭着眼中流淌而出的泪水。
所幸她体内的Χριστός会不断消除感染,想到这里南锦屏放弃了抵抗,让意识沉入狂躁沸腾的脑海中。
坠落刹那,滚烫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寒意迅速麻痹神经,最终在漆黑中依稀见得一缕光明。
……
晚风拂过少女的脸庞,她头戴鸭舌帽靠着路灯,昏黄的光影下,只见她下颌柔和的线条,顺着侧颈,一路蜿蜒起伏地没进短袖的衣领中。
“我找了个女朋友,今晚不回去了。”手机那头好友说道,小区中很寂静,只有灯火作伴。
南锦屏无言,在嗯了一声后挂断了手机,蹲下去抱着膝盖。
女朋友——她其实也很喜欢山药啊,但她是胆小鬼,不敢说。南锦屏想想今晚唱歌的那个女孩,她俩其实是一类人,都不擅长表达,女孩儿却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自己说了,叶殊遇也会喜欢她的吧。想到这里南锦屏低下了头。
没有勇气付诸行动,失去了所珍视之物时,就连一点争取的念头都显得那么无力与苍白。
活该,少女舌根上满是苦涩,舌尖上却是咸味,狼狈不堪的哭着。
……
可是叶殊遇现在很喜欢你呢,当年的遗憾也该结束了。
海底深处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南锦屏眼眸深处倒映着深邃的黑暗,又闭上了眼。
好像闭上眼,那束光越发明显。
……
夕阳西下,楼顶上她与一个少女并肩而坐。
“南锦屏?”那少女整个人丢掉了往日的从容,脸上满是不舍,白皙的眼皮肿胀,带着泪痕勉强地笑着。
“你说。”她听见了自己那生硬冷漠的声音。
“请你……替我照顾好叶殊遇。”
少女抹了一把脸,颤声道。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如释重负,许久不见的锋芒伴随着那一个动作再一次武装上身。
数年前的自己分明有些意动,张口欲言。
不不不,她怎么能,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呢?南锦屏想控制自己那即将出口,有违良心的话语,但只是徒劳。
眼前的一幕突然模糊起来,她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南锦屏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澎湃的情愫支配的一半让自己答应,另一半的负罪感却无法将其理所当然的说出。
少女十指深入发中,泪流满面。
柳予安从来不欠任何人,她的家族对于联邦的贡献远大于联邦给她的一切。而少女所做的仅仅是为了爱人不用再添新的伤痕。
南锦屏因为这剧烈的疼痛将近窒息,而这痛彻心扉的根源不仅是两个少女——也是自己。
滔天战火下,她又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坚毅脸庞。下一刻画面转换,柔和的阳光下,少女亭亭玉立向她微笑,一头银色长发熠熠生辉。
二者不断闪烁,融合,共舞着化作一道道流光从那束光芒中流逝而出。
南锦屏死死地跟着那束越来越细微的光,她有预感一旦松手便要永远沉溺于这片海中。
终于她在光芒消逝瞬间钻出了海面,灵魂回归时在冥冥中听到了自己的审判:
“我只是代为照顾,等你醒了,我会和你公平竞争的。”
南锦屏满身的汗水与泪水,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虽然疲惫不堪的少女却还是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才对嘛,她竟然将其遗忘了。
……
等南锦屏洗净了身上的黏湿,掩饰好俏脸上的痕迹后,室内的挂钟时针到已经指到了十点。
饥肠辘辘的叶殊遇在通关后便靠在门外,等着她去吃午——早饭。
……
食堂内。
白发少女双手捧着压缩饼干,眼巴巴的看着南锦屏。
穿着军装的少女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看看牛肉又看看叶殊遇,问道:“少将,要吃吗?”
南锦屏在人前称呼叶殊遇都是“少将”,私下才是“山药”。
叶殊遇欢快地点头,于是得到了三筷子牛肉。
少女心满意得的享用着牛肉,看着眼前的美人。
南锦屏的牛肉和她自己罐里的不同,简单形容的话就是:
十分的新鲜,十分的美味。
这个点食堂里也没有其他人,叶殊遇在得知她比计划早醒了几年后,就坚持要留在基地中度过一段时间。
以叶殊遇当时的原话:这个基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为冷冻舱所储备的剩余电力允许她们暂住几天。
联邦也没有要求接到叶殊遇即刻返回,一行人便留在了基地内。
南锦屏吃了几口后,发现叶殊遇两只红瞳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便摇头道:
“不能给你了,你现在身体不能摄入过多油脂。”
白毛少女轻咳两声,辩解道:“哪有。”
“我只是想问问,这个Χριστός物质是只有人类能用,还是人形态的生物都可以呢?”
南锦屏愣住。
少女咀嚼口中的肉,明明是很软嫩的肉却异常难以下咽。少顷,她声音异常干涩道:“目前……还没有发现变异种有融合Χριστός的迹象。”
叶殊遇吓了一跳,把自己水瓶递到南锦屏唇边:
“小南瓜喝水,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