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闹出了人命了,我们这么一走了之,没问题吗?”
“留下来只会生出更多的麻烦事。既然那家伙都说这些‘净身教会’的成员的行动,并非是她自己下达的命令,说明这里的事态早已经有另外的神庭高层关注着,同时,杀人的许可也是批准的。很快,那些被方才战斗的余波击晕的骑士就会醒来,届时控制住这伙屠夫,灭村的指令就没办法进行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至少,那些死在冲突之中的骑士,牺牲并非是没有意义的闹剧。”
“神庭高层不管这事吗!?”
诺娅都有点蒙了。
双方的战斗中,折损了好几名骑士,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流血冲突了。抛开这一点不谈,“净身教会”的行动命令是神庭高层批发的,圣殿骑士们堂而皇之地忤逆了高层的意思,这种行为竟然也不会追究吗?
“因为‘净身教会’和‘圣殿骑士’,并不是在同一个系统之中的。”
诺娅的困惑,阿克蕾德当然知道,关于这其中的内幕,她也没什么需要向眼前这名候补的圣女避讳的:“过去,因为‘一言堂’的缘故,神庭曾经犯下过非常严重的错误……不,应该说,是‘罪孽’。嗯,具体的情况,诺娅你到时可以去书库里搜索资料,总之,当时神庭险些成为倒行逆施的历史罪人。”
“……”
诺娅乖巧地当着一名听众,并且适时地表现出了不明所以的懵懂模样,实际上,她大概能理解阿克蕾德所指的“罪孽”为何物——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历史上的中世纪,以及无数奇幻小说中的反派专业户“光明教廷”,被私欲和邪念所侵蚀的神权,破坏力远比一两位暴君昏君要强得多。
特别是披着信仰外皮的那些暴行,对内诸如“魔女狩猎”,对外也有着“十字军东征”的案例,想来在这剑与魔法的异世界里,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吧?
“如果不是当时的一位铁血教宗,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及时悬崖勒马,相信现在已经不会有‘神庭’这个宗教组织了。那位伟大的教宗认为,人类有聆听神意的义务,但没有代行神权的权力,如同世俗的王国那样将‘教宗’至于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对于一个宗教组织来说,是在人为地创造偶像崇拜,往严重里去说,等于是在制造‘伪神’。如果不把‘教宗’的权力分割,依旧让其拥有着整个神庭的绝对控制权,那神庭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神不会犯错,但教宗是人,是人就难免会犯错,保持着这种错误的权力系统,终有一天一定会有人犯大错。”
“那位教宗,认为‘代行神权’不是荣耀,而是亵渎啊……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吧?”
既然阿克蕾德都提到了,那位教宗,是在神庭险些踏入万劫不复之地前出现的,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神庭的势力,一定是如同日中天一样强大。否则,已经步入颓废,失去大势和名义的神庭,定然是树倒猢狲散,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绝无可能传承到现在。
在那样的时代,却有着如此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认知的人,没有受过伤,吃过苦,流过泪,有过切身的刻骨之痛,是不可能从歌舞升平的幻象之中醒来的。诺娅没有熟读过神庭的典籍,但也能够想象,关于那位分化了绝对的神权的教宗,定然是满篇的赞誉之词,可换个角度想,焉有当上了教宗才幡然醒悟的人?或许那位教宗从来都没有热爱过神明,反过来,对于神庭可能还存着深深的仇恨。
“亵渎吗?嚯嚯,诺娅你还真敢说啊……嗯,但你是圣女,即使现在还只是候补的,这种大实话,你也有那个资格说。”
阿克蕾德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诺娅了——在一开始,她还真没想过,这位圣女是如此胆大妄为的人。可诺娅不仅仅能独自一人从狼人的手里逃脱,就连某些神庭高层的嘴脸也敢直接套上“亵渎”的说法,没有勇气别说是将这观点说出口了,恐怕就连在脑海里想,也会惶恐得不知所措吧?
诺娅话语里的那股指桑骂槐的意味,阿克蕾德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有些家伙的行为,的确能用‘亵渎’来形容了……不过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吗?既然过去,能够无视掉信仰,将神的威严作为自己胡作非为的借口,现在把圣人的诫言当耳旁风也是情理之中嘛。”
不过,毕竟有先圣的大山压着,如今的某些尸餐素位的宵小,还不敢太过放肆,再者因为权力分化,神庭之中多少也有着一些正直虔诚之人在,反正阿克蕾德暂时还是待的下去的。
对于阿克蕾德来说,自己发誓守护的圣女,并不是死脑筋的那种人,反而有着相当程度的叛逆的心,这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在诺娅的角度看过来,也是一样的。
想当初她还担心阿克蕾德的看法,所以在言行上都比较谨慎,结果两人离开了别人的视线后,阿克蕾德可以说是越发的“放肆”,本性各种暴露,也难怪阿克蕾德平日里那么不受同僚的待见了。
诺娅甚至觉得,阿克蕾德很可能和神庭历史上的那位教宗一样,都对神庭缺乏敬畏的心。比起谦卑的骑士,她更像是一个桀骜的游侠,但她却能够将那些据说需要虔诚的信仰才能学会的战技和法术,灵活自如地使用。
尤其是和那些圣殿骑士一比较,更加明显。
阿克蕾德的现身说法,也就意味着,信仰的虔诚与否,和外在的态度表现,真心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已经知晓阿克蕾德不是那种迂腐死板之人,诺娅索性直接将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阿克蕾德闻言也是不由地一愣,随即就笑了。
“这很好理解啊,我没那么‘听话’,和我的信仰没有关系——这只是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人类的身份是低贱的,更没有产生过自己是低贱的这样的想法。”
人生而高贵。
阿克蕾德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认同了自身的“高贵”,就会自发地摒弃一切不合高贵品性的劣迹恶行。
“圣典之中,宽厚的神从未将我等人类贬为奴隶,而是视若子女——所以我一直为自己【神的女儿】的身份而自豪着。”
“……”
原来是这样吗?
诺娅发觉围绕着自己心头最大的阴影,今日已经散去了。
她此前无比苦恼于自己该以何种言行举止,才能不堕“圣女”之名,毕竟她可没有信仰的基础,骗骗那些震慑于圣女身份的人还行,真要靠“坑蒙拐骗”可不是个办法,必然要翻船。
但现在,诺娅理解到了——仅仅需要自尊自爱即可。
因为,“神”不是剥削人类的“奴隶主”,也不是俯视众生的“帝王”……他/她是人类的父母。
比起双膝跪地磕头请安,他/她一定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