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打扰林雨茉休憩,我才待在这里的。
没有林雨茉在的病房,并且邓老师也不在情况下,气氛十分压抑。
不过我的任务就是将笔记本带到,其余的我就管不了。
作业练习册大概是所有高中学校都普及一种,让人深恶痛绝的东西。
除了生物单册稍微薄些,其余的厚度比课本还要厚些。
当然这些题目量是必须的,令人发指地是每一周都有一张试卷。
据说高三每三天就有一张试卷,学校的打印机设备每天都在忙碌。
把往年保存好的高考真题,全部复印下来,那个时候不是月考而是周考了。
最明显的区别可以从生物这门学科看出来,一开始文字填空题,全部变成了计算题。
写作业是没有乐趣的,没有天生喜欢做题目的人。
除了核对答案的喜悦之外,做题目剩余的唯一乐趣就是听到笔和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每当写完一张试卷,伸个懒腰,写完了一张试卷,超有成就感的。
我喜欢做完后的试卷,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有着别致的美感。
我不喜欢他人涂改,把分数标在上面。
因为做完了,我自己就給它平定为满分。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利索地丢开笔,开门。
是李老板和蔡婆婆,我看了看时钟,快到十二点了。
李老板的手里还有一个砂锅。
“小龙也在啊。”
蔡婆婆有些颤巍巍地走着,说到底她已经老了,拄拐杖也是可行的。
不过倔强地不依靠外物,想要努力依赖自己。
坐在床头的王佳欣视线偏移过来,向李老板询问。
“爸,这是……”
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虽然之前王佳欣来吃过饭,可当时蔡婆婆并没有跟她见面。
“哦,她是跟你同学住在附近的一位姓蔡的老人,她的儿子是上次开车撞倒你的人。”
李老板把砂锅自顾自地端在一旁的桌子上。
看到上面的花瓶里面的枯萎的鲜花微微一愣,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朝我笑了笑。
“感觉怎么样。”
李老板接着转过头问王佳欣。
“不是看了报告单吗,按照医生的话,慢慢调养就行了。”
王佳欣说着看向天花板,手指不安分地拨弄着指甲。
女生都喜欢留那么长的指甲么,还有的女生喜欢涂抹指甲油。
反正我是不懂有什么乐趣。
遭遇车祸的王佳欣表面上比以前更加拒人千里之外。
她与父亲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虽然明面上她不想跟父亲谈话,但若对方真不理不睬的话,那么她就会变得更加沮丧。
“这是鸡汤,趁热喝吧,是蔡婆婆养的一只老母鸡,是吃谷粒的,不是饲料。”
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李老板,开始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试图跟女儿攀谈起来。
“不需要你喂啦,我自己喝。”
面对热情洋溢的父亲,王佳欣用着调羹抿了一口。
“老是盯着我看,我喝不下去。”
“那好,我出去点个烟。”
李老板从口袋掏出烟,准备出去。
“我说的是别一直看着我,就可以了。”
这倒是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味了。
不像王佳欣的风格,她不是喜欢被聚集的目光所凝视么。
如果做事情,只要别人在旁边就做不下去,浑身不自在的话。
很容易被排挤呢。
像我初中住宿床铺是下铺,而且是靠门。
喜欢串门的家伙聊天,总喜欢坐在我床头,就算浑身是汗,也当做不知情一样坐在上面呢。
“谢谢婆婆,是您自己做的吗?”
王佳欣和蔡婆婆聊起来,我则是和李老板一起站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啊。
“你觉得她讨厌我这个父亲吗?”
隔着一定的距离用只有我听见的声音询问。
“怎么可能,性子烈而已,就算跌倒了也不需要别人帮忙。”
“不,她很希望别人帮她的。
我记得欣儿第一次学自行车的时候。
嗯,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已经跨在自行车上,我一直没有放手。
生怕她摔倒了。
后来欣儿说爸爸,放手吧,我自己会骑了哦。”
“之后就摔跤了吗?”
我猜测结局。
“没有,她骑自行车很流畅,围着跑道一圈一圈,没有停下。”
李老板似乎沉浸在当时的岁月中去了,我看到他的眼角闪烁着光。
“可是她却停不下来。”
“啊?会骑自行车,却下不来了。”
“是啊,我没想到欣儿能第一次就学会,感到很高兴。
却没想到她不敢下来。”
李老板苦涩一笑。
“我鼓励她,你可以,你一定行的。
因为骑自行这么大的难关都过去了,仅仅是刹车停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我任由欣儿哭喊,没有上前。”
我同样看着窗外,没有植物,只有灰白色墙壁以及冰冷空气。
“最后摔下来,膝盖磨破了,手掌也磨破了。
她对我吼,为什么,爸爸。”
我看向王佳欣,她喝着汤和蔡婆婆交谈。
没有干涩的笑容,没有拘束的姿态,灵动的如山涧小鸟。
是么,我淡淡地呼了口气。
“老板,我大概是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你是想当个种树人吧。”
“哦?”
他回过头来,用征求的眼神。
“像街头的那些绿化树。
小树苗种下以后,隔天就有洒水车浇水。
但是浇水没有规律,有时候三天,有时候一个星期,有时候一个月。
我曾经问那个人,为什么这样。
他告诉我,种树不是种菜,如果经常浇水甚至施肥料。
定时定量,那么树苗就会依赖。
根会浮在地表上端,无法深入地下,一旦停止浇水,树苗就枯萎了。
所以他这种方式是老天爷下雨,捉摸不透,树苗要靠自己去地下寻找水源。”
“王佳欣也是这样,你不想让女儿太依赖你是么。”
李老板愣在原地,好久松了口气。
“大概是这样吧,可是我总是不知什么时候下雨。
每次都遭到欣儿的排斥呢。”
他苦涩一笑,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想说什么。
我缄默下来,是啊,这就是回应人们的期待的无法避免的堵塞通道。
父女之间的真正错误的,不是父亲,也不是女儿,而是那所谓的期待心在作怪罢了。
“老板,你知道中国有一个怪谈吗?经常考100分,当考了90分,就挨打。
如果经常不及格,突然考了60分,父母很开心。”
“呃,确实会吧,成绩很好,突然下滑,我可能担心她把学习时间玩去了。”
李老板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
好吧,也许他能认可我一部分的话。
如果说越优秀的人会遭到周围人的妒忌,从而被排挤的话。
那么王佳欣不属于这种情况,她只是一直坚守自己的坚强道路。
让他人觉得刻薄做作,不讨喜。
她不允许自己向别人索取帮助,而是尽可能的展现自己。
同学们已经习惯了她的自立,习惯了她的威严,习惯了她的自强。
那么,就算她有困难也不会伸出帮她。
嗯,她自己可以解决的,那么困难的事情都完成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做不到吗。
而然,王佳欣并不能做到,下自行车这样简单小事。
“嗯,如果说王佳欣越不搭理你,让你不要看着她,你就主动。
像刚才你就喂她喝汤嘛。”
“啊?”
“咳咳,可能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傲娇、傲沉。”
“……”
“反正老板也没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干坐在这里吧。”
被我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李老板,眨了眨眼。
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信你小伙子的话。”
李老板来到床头,端起砂锅,皱了下眉头。
“再不喝就冷掉了。”
“没事,我等下就喝。”
王佳欣偏过头,拒绝父亲的提议。
“不行,等下全凉了,这可是你老爸花了一上午才熬出来的……”
东扯西扯,李老板态度强硬起来,硬是用调羹喂其汤。
很快由最初的反抗,变成老老实实的斜靠在墙壁上。
眯起眼,享受般地喝汤,我闻着香气,好像有点饿了。
嘛,确实人很奇怪,明明需要帮助,嘴巴上总是拒绝。
事后自己却无比消沉。
而然周围人也是如此,他们习惯了她的独立,所以认为这样的简单小事,她能做到。
从而缩回了手。
错误的是王佳欣么,我不清楚。
但我知道,如果总是期待别人,那么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蔡婆婆和王佳欣很合得来,与我和林雨茉不同。
所谓受伤的猫咪,越容易激发人心中的怜悯之情不是么。
韩剧都是这样套路,女主被人甩,然后男主在大雨中出现,拯救落魄女孩。
嘛,反正就是越惨越好,越是容易投入。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传来振动声。
是林雨茉的短信,她睡醒了吗。
我敲了敲门,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便返回林雨茉所在的病房。
与以往不同,我第一次觉得药水气味不那么刺鼻,难道是心情变好了。
可能是吧,如果人高兴的看谁都顺眼,不高兴就算中奖,也是愁眉苦脸。
很同意被情绪给主动做出冲动的事情。
我不禁暗自捶了捶胸口,让自己不要太过于高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并不是正确的,那是童话成语故事。
失去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以取代的方法。
“感觉好点了吗。”
打开门,我把视线投向床头起身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