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
中年人穿着略微厚实的风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比我父亲显得年轻多了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脸色很红润,也很有光泽。
“我爸是江广道,您认识吧,一个村的,我是他儿子。”
“哦呵呵,他啊,当年我和广道一个学校的呢!
都是从柏丽读书的,一起出去,这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啊。”
周一鸣感慨道。
“你应该再读高中吧,是一中还是二中?”
“一中。”
“那感情好啊,进来坐坐吧,我也想更多了解下一中的事情呢。
这位是?”
“她是我同学,也是一中的学生,年级排一百多名呢。”
猛地,手臂被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我吸了口冷气。
呃,我正大光明说是女友,岂不是立刻被贴上标签?
他们肯定是用有色眼光看待我呢,毕竟乡村的人都很保守。
上学的年纪谈什么恋爱。
其实那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思春啊,只不过是思想禁锢风俗。
当年他们被这种观念熏陶,现在依然在熏染他人,自身无法改变。
却又去试图改变他人。
对方没有注意我和林雨茉的动作,继续说。
“哈?那不是尖子班的学生吗?这么厉害。”
果然这一招很有效,大部分家长都经常呵斥自家的孩子。
你看看别人家的某某,考了第几名,第几名。
而然基本上很大程度上,即便达到了某某的程度。
依然还是有更多的某某在上面。
在这个学校很强,去了重点高中,则是排名靠后,然后心理巨大落差。
很快通过几句话,我们被镀上了好学生的标签。
所以周一鸣的态度也越发的和善,当然他也是一个跟上时代的人。
通过一中官网,根据我和林雨茉报的学号,确认出成绩,这才满意地点头。
期末考试,林雨茉大概是故意将分数偏差,只排到了58名。
她做卷子每次是从最后一题开始写的,往往留下选择题和填空题不填。
这样分数还能保持这种程度,大概已经让很多人绝望了。
“这样的分数可以保持到高三,一本是稳稳的,而且211也是轻松的事情。
如果继续提高我想可能那些名牌大学都不是问题。”
周一鸣和林雨茉攀谈起来。
“大叔,您好像也对一中很熟悉的样子。”
“那是当然,我也从一中毕业的吗,可惜啊。
当年我为了追我老婆去念了文科,现在想想大概有一点可惜吧。”
周一鸣摇摇头。
“所以我想我儿子也能考个好大学啊。”
在她们对话的途中,我大致浏览了整个客厅。
非常标准的三室一厅,而且有两个大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桌和椅子。
是绯红色的,红木?不清楚,基本没有灰尘。
有壁画,地面是毛毯,进出需要换毛绒绒的棉鞋。
中间摆着一个巨型佛祖的雕像,摆着沉重看起来硕大的香炉。
之前闻到的淡淡的烟火香气味就是这个吧。
信佛么,或多或少乡亲们都信一点。
我记得去年村长集合村民一起筹款,去建造祠堂。
那么收取的费用当然可以从中扣留。
还有修马路、以及柏丽小学的扩建……
不用说,这石头工厂也跟着村长混起来了。
其实偶尔也可以听到一些流言蜚语,都说周一鸣只会赚乡亲的钱。
不像某某在深圳赚外地人的钱。
呵,不管是什么都有矛盾。
就算是餐桌请客,生日大寿,也只是为了筹款。
我从小时候看到的乡村已经变化了很多,逐渐地往另一个方面靠拢。
就像林雨茉说的,她的家乡扬州。
迁徙古城,市政府开始打造“公园体系”。
城市的面貌确实有了大幅度的改变,旅客增加,什么GTP也开始上涨。
而钢筋水泥的高楼给人的是压迫感、疏远感,古城已经失去了一些韵味。
现在不是得患得失的时候,我甩了甩手腕,仅仅只能保持自身能够稳定改变。
以及对他人微不足道的小帮助,其余的,就无关紧要了。
“其实有空找个老师来当家教,不知道不好。
一对一辅导,学习成绩才能提高。”
说话者是周一鸣的妻子,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浓厚的方言让林雨茉微微一愣。
“呃呵呵,看来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婆娘说的是辅导老师的事情。”
她们三个聊得比较火热,林雨茉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在应酬。
对待如流,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以她的家境见过的世面。
就算是面对马腾总裁也不会有多大的拘束感吧。
我趁机打了声招呼,说随便走走,得到欣然的应许。
没错,中等生和优等生,自然是偏向于后者。
我顺着石头砌成的路面来到山顶。
山不高也就四五层楼房的样子,从这里俯视可以看到葱郁的树木。
是松树针叶,还有肥沃的稻田。
还有高速公路横在另一边。
据说国家高速公路要准备扩建,那么就会正好搁浅到了这边。
周一鸣等待着国家的征收,那可以赔偿一大笔钱呢,几百万保底什么的流传。
乡村妇女们喜欢聊某某家孩子成绩怎么样。
男人之间则是聊某某一年在哪里发了大财什么的,那个谁谁开了什么小厂。
在外打工混得怎样之类的。
所以周一鸣的事情总是可以在村里的饭桌上,随处可闻。
总之就像传奇人物一样,其一身的经历被人们翻阅成各个版本。
什么愤青,举过刀,砍过人,为朋友蹲大狱,两肋插刀。
麻将机刚出来,用摄像头诈骗钱,被发现一路逃。
最后回老家跟村长圈了一大块地。
当时没有人看好这些石头山,这地方也偏僻,去集市买菜都不方便。
可十年过后,这里成为黄金地带,只要不越过市政中心、步行街。
这里的石头做房子而是生财之王道也。
听起来就跟电视节目里的传奇故事一样,人们就喜欢各种添油加醋神化。
毕竟越是美好的,越是颜色鲜艳的,人们才会喜欢。
但,我看到的是周一鸣手臂的疤痕,那是刀划过很深的口子才能留下的。
不知道他全身有多少刀疤呢?有没有纹身?
给多少人当小弟,端茶倒水,练得一身力气。
才在以前法制社会还比较薄弱的情况下混的风生水起?
不是周一鸣本人亲自阐述出来,是无法想象的。
大家看到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表面,妒忌他们得到的东西。
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
牺牲的不止是时间和精力、生命,还有作为人的本性罢了。
但,没有关系,按照我们这里的人思想。
子承父业嘛。
而且之前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我可以感觉到。
周一鸣对待儿子肯定是继承难以想象的厚望的。
不要跟自己那样成为地痞,而是读大学,成为文化人。
得不到的,所以希望自己的子女去得到。
因为看到子女得到,她们心中就会有一种慰籍。
啊,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因为我的儿子(女儿)帮我做到了。
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无法在改变了,也无法从新回头。
除了感慨以往,那么只能去寄托了。
就从名字就能感觉到,周一鸣,爷爷希望他一鸣惊人!
而周易明的名字,可能是希望做什么事情都能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很容易。
不会遇到太多的苦难和挫折,走向成功?
所以周一鸣已经对儿子寄托了非常强大的厚望。
可是,周易明选择了成为女孩。
在期望落空,十多年养大的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
居然跟我说,要当女的?
可想他们父子到底爆发了怎么样的冲突,想要跟动漫一样。
几句话,让周一鸣大彻大悟。
啊呀呀,上前,跟他说,不要将擅自期待他人能够做到。
擅自的强加愿望,又擅自地表示理解,最后没有得到擅自的失望和极度的愤怒。
不要擅自强加给他人思想啊!
啪,一巴掌就甩过来。
当自己是谁?语言这东西,就算有理有据,但事实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周一鸣有了自身的几十年经历,白手起家,早就有了自己的人生信条。
语言是苍白的,无力的,是没有寒冷的破屋茅房吹进来的冷风有用的。
他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体系,每一个成年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和观点。
所以绝对是没有办法说服的,周一鸣只会认为我是在越俎代庖。
不该管的事情,局外人却要牵扯进来这样的想法。
而且强加思想是一种必要的手段,联姻、媒婆,古代的裹脚。
当然我也不是不明白,望子成龙的心情。
就算是我,名字也被加了龙字,一样被籍以厚望。
所以啊,我选择帮助周易明逃避。
只有离开家,才能完成当一个女孩的愿望吧?
不是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可能做到让任何人满意地步吧。
没有完美的事物,只有口味不同的人们。
回过身,周围空荡荡的,我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已经完全离不开林雨茉了呢。
远方的草甸在溪畔附近摇曳,坡地的干燥泥土顺着阶梯零星的散落。
阳光在绿叶的反射下锃亮。
我看了一张干净白皙的脸蛋,非常的稚嫩,完全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