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噩梦。
不是单纯的一个噩梦,而是噩梦中还包含着更多的噩梦,每一个都足以让我冷汗淋漓,颤抖不停,我觉得我的脆弱心灵几乎要被它们折磨至死了。
画面跳到6岁的时候,狭小的家因为春节而来了许多的客人而变得有些拥挤,父母忙着招呼他们,而我则是活蹦乱跳的到处蹿来蹿去,充沛的精力似乎没有底一般,那时的我眼中的世界十分单纯,也从未觉得“人”是可怕的,反而觉得那些大人们十分亲切,因为他们会给我糖和点心吃,对于幼小的我而言那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然而在吃过晚饭后,一个陌生面孔的中年男人突然在角落处叫住了我,那个男人脸上有着难看的火烧疤痕,两只眼睛一个大一个小,整个五官看起来有点像狰狞的鬼一样可怕,但幼小的我哪里有分辨人美丑的概念,只是很单纯的答应了对方,跟着他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那里是一个农家放置农具的狭小房间,离我的家有一点距离。男人带我走到小屋子的门前时,忽然一把就将我推进了屋子里,害我摔了个狗啃泥。
“好痛啊……叔叔,好痛啊……”我轻轻哭泣着,用手捂着摔疼的下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个男人却忽然将门反锁,也把手中的手提灯给灭掉了,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中。我这才感觉到了害怕,因为我非常怕黑。
“好黑啊,好可怕啊,叔叔,我们出去吧。”我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哭腔央求着。
男人却诡异的笑了起来,黑暗中他怪腔怪调的说:“不可怕,一点也不可怕,因为叔叔就在这里啊。”我听着那声音直觉性的感到不安,更加想要离开这里回家了,然而黑暗中那人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领,粗鲁的用绳子将我的手反绑了起来,为了防止我哭喊,他还把一个臭烘烘的抹布塞进了我的嘴巴里。
我完全抵抗不能,只能拼命的摇着头到处乱跑,心中的恐惧到达了顶点,但我的抵抗是徒劳的,完全无法扭转形势,那个人在黑暗里不断的怪笑着,不断的把绳子往我的身体上抽来,疼痛、恐惧不断摧残着我,到最后我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失去意识的时候,幼小的我想到了“死”这个字。
画面又跳到8岁的时候,我跪在搓衣板上,颤颤的伸出手来,陌生的大人一把捉住我的手,将生锈的绣衣针狠狠的扎进我的十个指头的指腹,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指,弄脏了我的衣服,也弄脏了地面,我不断哭泣着,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谁叫你学坏偷东西的?”一个妇女恶狠狠的骂着,“这是你应有的惩罚。”
“……我没有……偷东西……”我哭着回答,然而对方却始终不肯相信我,反而将那针头往我的肉里压,我疼的大喊,但因此得了好几个耳掴子。
那是我拿着压岁钱来小卖部买零食的时候,被误认偷了东西而遭到的对待,在那家店跪了约有三个小时后,父母才赶来小卖部道歉,把我带回了家,而回到了家之后我也被父亲用树枝抽了一顿。
好疼……好疼……好疼啊!
梦中我所感受到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实,深入骨髓般的真实疼痛,将我从噩梦中唤醒,直到醒来,那些疼痛还残留在身体上,令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复燃。
对于儿时的我而言并未将那些事情记恨在心,甚至很快就将它们忘却,然而在中学的时候,这些记忆却突然以梦的形式让我清晰的回忆了起来,成为了困扰我至今的噩梦之一,而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孤独在病床上度过的这个夜晚里,我再次重温了这个噩梦,醒来后病服已被冷汗浸湿,因为还是半夜,房间里通黑一片,没有一丝的光亮,只有我一个人,一片死寂,这样的空间,简直就是我内心的写照一般,我想,而这个时候,父亲大概在家里睡得很香很熟吧,而下半夜我却注定无眠了。
在这样的时候,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风铃般的来电铃声打破了岑寂。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没有号码的未知来电,本来想要无视电话的我回想起那个噩梦之后,按下了接听键。
“晚上好,金熠。”声音轻轻叫出了我的名字,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她正在我身边望着我的错觉,而那个低沉又略带乡音的声音,与我的声音莫名的有些相似,真奇怪,但相似归相似,人格上她显然与我的差别是很大的。
“又做噩梦了吧。”她似乎笑了,但言语间倒没有嘲讽之意,只有一丝怜悯。
我不作声,虽然对她知道应该只有我自己才了解的事情感到惊讶,但此时的我精神萎靡,对于她是谁也没有力气去好奇了,我甚至在想,这个人也许是我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人,用以慰藉心伤。
“你是一个阴郁的人,如果不是你自己放弃的话,你能够考取全班第一的好成绩,虽然你在班级里不与任何人说话,但实际上只要你变得开朗的话,你会拥有不少的朋友,而且以你的长相,交一个男朋友也不难吧,只要把凌乱的及肩长发修一修,眉毛修一修,偶尔涂一下润唇膏,把阴郁的表情给脱掉,时常以阳光般的笑容对待他人,然换掉运动服式的穿衣风格,你的形象就能的上升至少30分了,至少能从‘土气’上升到一般意义上的‘可爱’。”那个她静静的说着,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般。
我终于忍不住了:“别讽刺我了!什么第一?什么朋友?什么改变形象?我根本不需要那些……我只想……只想……”脑袋里霎时闪过几个画面:我拿着全班第一的成绩单兴冲冲的跑去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什么也没有说,一个表情也没有,表面夸奖我的亲戚,背后却说我一向成绩平平,考第一要不是运气就是抄袭;而曾经所谓的朋友,却在同学面前中伤我,使得我一度被全班同学孤立……所有的一切,都是灾厄,只会毁灭我而已,我只想消失……
这个世界肯定是不需要我的。
“这都是事实哦,金熠。”她平静的反驳道,“你被悲伤蒙蔽了双眼,所以你错过了很多本来可以创造美好记忆的时刻,而最后,在你明白的时候,你却要因此付出很大的代价去弥补,其实这个世界是很公平很美好的哦,这是你的心境问题。”
话说得可真漂亮!我想。
但我连反驳她的力气也没有了,内心一片凄茫。
“就算是话语,也无法轻易传达啊,没办法了。”最后她轻轻叹一口气,挂掉了电话,而我到了很久之后才懂得她这些话的含义。
夜,依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