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如此轻视北国?”
问这话的时候,宰相轻摇脑袋,那副模样就好像感觉夜骁过于狂妄。
“谈不上轻视,但要我重视苏埃俄,这却万万不可能!”
某些人直到今日,都对那个北方大国心存忌惮;
对那类人的心理,夜骁并非无法理解,
但他自身所想,与上述人无疑大不相同。
“我国今日国土923万平方公里,其中179万平方公里,是我亲手从苏埃俄身上割下的肉;
这个国家雄兵百万,然而那些年死于我手的士兵,又何止只有这个数字!?
我乃何人?
是北国之人深恨的对象!
那些仇家做梦都想食我血肉,来给他们死去的家人、朋友、爱人报仇;
直到他们老死、病死,抑或被我杀死前,这群人绝不会停止妄想;
可无论苏埃俄的人如何恨我,我朝他们落下去的剑,都不会迟缓片刻!!”
夜骁就好像是在故意挑衅;
这个时候,宰相盯着他的眼神,已有了些许改变;
这一变化稍纵即逝,却未能逃过心细之人的捕捉。
(这就是你暴露出来的破绽……)
如今在夜骁心底,已可以肯定一件事;
而在表面上,他表现出的正是一股狂气。
“宰相不必多说,就像夜夕云执意在此时开战,我同样坚持分出十万部队;
为此担忧毫无必要。即使我免不了在哪天死去,也绝不是死在苏埃俄的无能之辈手里!”
“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便接受您一番好意……”
眼看气氛不对,乐松赶忙开口:
“为了陛下和殿下您,我此次出征,必将迪比勒丝从地图上抹去!”
转移话题向来都是好用的手段,乐松此时使用,也算达到了目的。
“增兵一事,我之后会禀告陛下。”
虽说个人感觉迟了点,但宰相如今总算可以开启下一话题:
“乐松阁下,你前段日子给公主殿下算过命……”
“是的。”
算命是乐松家族的祖传技能,他本人将这一技术学的相当不错。
“我记得当时算出的结果,是公主殿下有‘女难之相’。”
“女性……也会有女难之相?”
算命的时候夜骁并不在场,这个结果他直到今天才知晓。
“类似情况过去不曾有过,我自己也感到非常吃惊。”
乐松是否惊讶,不是宰相需要了解的。
她之所以开启这一话题,是因为女皇有详细知晓的兴趣;
毕竟,此时涉及到后者唯一的妹妹。
“陛下托我问问乐松阁下:‘女难之相’是否一定代表着灾难?”
“未必。”
乐松转过身去,正对着夜骁,看着他的同时告诉宰相:
“例如殿下,他正是典型的女难之相,可并未因此遭遇不幸!”
事实证明:
不只有“躺着也中枪”;
有些时候站着也能。
“他算的真准!”
女孩子的声音在此地响起,但宰相在上个瞬间没有开口,可知这话不是出自她之口。
对夜骁自身情况熟悉的人,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而正因为清楚,所以在场之人,没一个感到疑惑的。
“算的准有时也未必是好事……”
额头上几乎就要流下汗水,现在,压力来到夜骁这边!
“怎么?你是有哪里不满?”
那女孩的声音,听着离闹脾气已差不太远。
“不,我想大小姐你有什么误解。我是因为……”
“咳咳!”
察觉到夜骁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妙,乐松“战术假咳”,以此来掩护他。
效果十分明显,因为这位元帅发出的声音,正好提醒了宰相。
“既然未必是坏事,我之后就将此事告知陛下,好让她能放下心来。”
公主的话题结束后,宰相要说的只剩最后一句:
“解散!臣就此告退。”
宰相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转身、下跪,朝着代替女皇存在的抱枕施以一礼。
“臣告退。”
乐松算是忠臣的楷模,即使皇帝本人不在现场,他的语气依旧恭敬至极,行礼的姿势也极其标准。
“臣走了。”
相比之下,北元帅就显得不敬许多。
他朝着抱枕的方向拱了拱手,仅仅是如此便转身离去。
“再见。”
若以规矩进行评价,则现场最应该被点名批评的对象,无疑就是夜骁。
不恭敬、不行礼,两个字出口即负手而走。
只是他确实有这么做的权力。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以上即是这个男人拥有的特权。
……
未走出多远,宰相便意识到有人跟着自己。
身后那人丝毫没打算掩饰,就是选择跟随,也一点都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的跟着。
“元帅还有何事?”
不必回头,光听脚步声,就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宰相转过身后,只希望眼前这人,是真有重要的事来找自己。
“我来向你道谢。”
夜骁如此说道。
“谢?为何而谢?”
一时之间,宰相真想不到自己被感谢的理由。
“当然是为你之前的反应……”
一抹凶光自夜骁眼里转瞬而逝,他如今给人的感觉,犹如睁眼时的猛虎。
“宰相在别人面前向来表现得从容,想让你变的不那么冷静,都是极难之事。”
夜骁原以为,自己暂时是没有机会了。
但是好在,之前谈论苏埃俄的时候,被他意外寻到了破绽!
“我之前有意表现出来的狂妄,目的正是想要观察你的反应:
仓促之间的判断没错,当我展现出对苏埃俄的轻视态度,你表现得便不如寻常那般镇定!”
“我的故乡就在苏埃俄,有之前那样的反应,难道值得元帅像这样在意?”
精彩!
啪啪啪啪~
夜骁轻拍起手掌,不多不少正好四下。
“宰相不愧是一流间谍,刹那间的反应几乎无可挑剔。”
“我不懂元帅在讲什么。”
表面虽不懂,然而其步伐,却几乎要在下意识间退后半步。
宰相对自身千钧一发的控制,即使不曾让夜骁知晓,这个男人也不会就此怀疑刚才的判断。
“别当我是在诈你。现在跟你分享下我的想法。”
分享的话,自然要从头谈起。
夜骁双手负于身后,步伐轻轻朝前踏出,就这样在目标面前来回踱步。
“当初你高中进士时,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你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样子,就已经让我怀疑。
原因?你言谈举止过于从容,给我一种心思深沉的感觉;
假如你是本国人,那我不会就此心疑,可你偏偏不是。”
“这么说,我当时就不该来这个国家?或者应当表现出符合我这个年龄的样子?”
“别急于反驳。听我说下去:
令我确定那份怀疑,是在你爬上宰相之位后;
夜夕云希望培养自己的势力,这点无可厚非;
因为这个理由,她动用皇帝权力,让连庶吉士都不是的你,就这样成为文臣之首……”
“陛下的知遇之恩,我誓死不忘。”
“别说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谎话!知道我为何怀疑你?
你成为宰相后,苏埃俄那边破解了一次、针对高级武官的刺杀行动;
虽然刺客未能被捕,但好在目标平安无恙……”
“那是敌人运气好。”
“不!这场刺杀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圈套,是我为了试探你而设下的陷阱!
你到现在才知道:
那费劲手段探听到的情报,并非是你好不容易找出的漏洞,而是我让相关人士卖给你的破绽!”
百密一疏,宰相现在终于明白:
自己之前究竟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刺客失败与我无关。没有相关证据,元帅可不能定我的罪。
更别说:无论元帅如何构陷,陛下都是信任我的!”
“夜夕云信你,那是她有眼无珠。而要想跟你过不去,可不只有定罪这一种方法!”
此时此刻,夜骁笑了;
那是当着敌人的面,所露出的挑衅笑容。
“打从我确定你是间谍的那一日开始,你在这个国家,就什么都做不成!
你虽每日为苏埃俄尽心竭力,但很可惜的是:
我还在这个国家!”
“……”
继续待在这里,不过是自取其辱。
下一刻,宰相维持平常那副表情,自夜骁面前拂袖而去。
“不在这里直接杀了她?”
待那人走远,之前在大殿上响起的声音再度出现。
声音之来源,正是夜骁随身携带的佩剑!
“她终究是大国的宰相。没有证据就杀掉文官之首,这对一个国家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坏。”
权衡利弊,夜骁决定暂时不去动那人。
“感觉你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在担心对迪比勒丝的战争?”
那声音猜的很对,如今能令夜骁担心的,可以说只有这件事。
“对迪比勒丝的胜算,并不是百分之百。”
“英姆兰综合国力胜于对方,你何必担忧?”
“假如综合国力决定一切,昔日我是如何战胜苏埃俄的?”
“你的能力世人皆知,迪比勒丝可没有如你这般的人物。”
佩剑认为两个国家情况不同,可这仅仅是她自己的想法。
夜骁的忧虑并非没有根据:
“那个国家也有厉害的人……记得上个月,迪比勒丝爆发内战,女皇一派仅用上一天时间,就赢下了战争。”
“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是一个叫‘王晓乐’的人,在此战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佩剑消息灵通,夜骁却也不差:
“我在意的正是此人!此次战争,只有她称得上是潜在的变数。”
“哟,你对这人还挺看重的。”
“毕竟她可能是迪比勒丝帝国,现今唯一的英雄。”
假如有机会,夜骁想和王晓乐见上一面。
他并不知道:
其实,自己和对方之前就已经见过。
“假如,我是说假如……”
佩剑假设的那种情况,正是夜骁最不愿意接受的:
“如果英姆兰最终输掉战争,届时,你……”
那是最糟的结果;
万一真变成现实,夜骁是不会逃避的。
“真到那时,我就来给这个国家收拾烂摊子。”
待在此地已无意义,夜骁这便动身前往军营,去为即将展开的大战做好准备。
路上,他忍不住嘀咕:
“收拾烂摊子……没什么的,反正……这对我也并非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