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墙十二层,中央大厅。
不过数层天花板的间隔,就将这座城堡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阴暗的大厅中照不到一丝光亮,就连空气也寂静得可怕 。
打破这份沉寂的,是一段来自少女的低吟:
(龙语)“凝血、
结弦、
筑城、
食肉。
纹理相交,行域为零,
此即逆光寻夜者之庭院。”
随着希莉乌斯的吟唱,大厅中的某种红色开始开始逐渐聚集化作脉络,以术师为中心编织成殷红的阵型。
“呼……”
希莉乌斯用力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借此赶走害怕的情绪。
这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希莉乌斯身后传来:
“真是辛苦你了,那、那个,等战斗结束后,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
希莉乌斯一回头,便看到了贝林那张比她还要苍白的面孔。
即使自己也同样感到害怕,即使害怕得让握剑的手都在不断颤抖,贝林也尽力不让自己透露出这份情感,并用笨拙的语言安慰着同样不安的希莉乌斯。
察觉到了这份窘迫的少女,不禁微笑着戏谑道:
“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还想着安慰本王吗?哄女孩子的时候至少表现的淡定点嘛。”
“不过啊,本王确实有想让你做的事哦。”
“那是什么呢?”
“等战斗结束了再告诉你。”
希莉乌斯调皮地笑了笑,没等贝林回答,便继续开始咏唱:
(龙语)“回归吧、回归吧、回归吧。
夭亡的恶神,请将种子深埋此极地。
恶兆之花,将因吾等翼庇,
自幽闭之棺破土。”
于此同时,贝林将手中的剑插入阵之一角,一股蓝焰顿时在剑身处燃起。
(龙语)“附魂之剑即为花之魂魄,
因剑凋亡之灵,
亦将因剑苏生。”
覆盖在剑身的蓝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利剑处升空的红色光柱。到目前为止,术式已经完成了第一小节,两人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
轰!!!
啸然的光焰从一楼腾跃而起,轰开了十二层近三分之一的地板。身披烈焰的炎狼之庭缓缓从光焰中走出,赤金的瞳孔睥睨着入侵者,让两人的笑意顿时凝做恐惧。
“竟敢在我头顶上完成这么夸张的术式,作为闯入冬之墙的老鼠,未免也太过嚣张了吧!”
炎狼之庭徐徐走向困囿于此的入侵者走来,倒拖着的 黑色大剑在地面上划出尖锐的尾音。
在远比一楼狭窄的空间中,无论以怎样的速度,贝林和希莉乌斯都不可能从炎狼之庭的手中逃逸。
从他踏上十二层的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就已注定。
“我来拖住他,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贝林勉强向身后的妹妹挤出一个微笑,随后便从阵角拔出利刃,奋不顾身地冲向纵火的死神。
没有挽留的机会,也不存在其他的选择,术师希莉乌斯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大声念出最后的咒文:
(龙语)“尸山血海即为花之沃土,
啜饮此血肉,
花之根络便可葳蕤!”
大厅四周的尸体顿时化为血雾,阵角中的第二个光柱随之升起。
当!
贝林与炎狼之庭开始第一次交锋。
无法使用权能闪避,也没有能够积蓄力量的魔枪,仅凭肉体强度与炎狼之庭作战的贝林,在第二击后就全然处于劣势。
(龙语)“巍峨之宫即为花之温房,
予花芳菲、予花威仪,
亦将予花毒刺!”
模糊的光晕弥漫了整个瞭望堡,第三个光柱也于猩红中冉冉升起。
如同穿过海绵一般,大剑毫无阻拦地贯通了贝林的腹部。
无暇处理奄奄一息的贝林,炎狼之庭立刻奔向施术的希莉乌斯。
(龙语)“弑神之人即为祭花之牲,
僭越之徒必因……”
咏唱戛然而止。
连第四小节的一半都没完成,锋利的大剑便干净利落地割开了希莉乌斯的喉咙。
无法发声,也无力挣扎,飞溅着鲜血的希莉乌斯随即倒在了冰冷的尘土中。
……
原本喧嚣的战场,霎时回归沉寂。
血腥和秽臭味充斥着整个大厅受害者的鬼魂仿佛还在于此徘徊。似乎是为了赶紧远离这不详之地,炎狼之庭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
!
无法移动。
曾经如此轻盈的身体,变得连一步也无法移动。
杀戮的王,如今已沦为神坛上的祭品,与尚未完成的术式死死相连。
(龙语)“弑神之人即为祭花之牲,
僭越之徒必因其罪,
塑花以形,
为花所噬。”
微弱但坚定的声音从气游若丝的贝林口中传来,最后一柱即刻在阵角发出璀璨的光芒。四柱的光辉合为一体,刹那间扩散到整个冬之墙。
凭着尚未消失的意识,贝林仿佛看见自己所处的世界正被一点点侵蚀重构。朦胧如雪的白色取代了染血的大厅,似乎还有一些不属于此处的玫瑰馨香飘散着。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贝林模糊的意识就此断线。
◇
洁白的玫瑰自夜幕中怒放。
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般,世界的四极悉数缀满了幽香的白玫瑰,静默、肃穆,没有一丝杂音。无声的花园中,唯有凛然的风轻轻拂过,让摇曳的花瓣四散飘落。
蔷薇的原野上,有两人于此伫立。
“这是……”
那是如同叹息一般的询问,炎狼之庭似乎并不在意答案,他只是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回答。
“不过是变更世界的戏法罢了。这本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伎俩,但为了让您的传说能够华丽的落幕,我认为有必要布置一个更为合适的舞台。怎么样,我精心准备的风景,还符合您的心意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更为深沉的叹息。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巨剑森林的主人,渊神狄德罗,看来悠久的时间并没有让你忘记自己的诺言。”
“是啊……但五百年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我很遗憾地看到,您的宫殿已经变得摇摇欲坠,而您本人也已经苍老的快让我认不出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弑神者,早就与你们的王一同葬在了白玫瑰的庭院。然而王会再度复苏,弑神者却已垂垂老矣。或许,重生的君主终将睥睨世间的一切,率领渊神长驱直入,恐怕到那时,已经没有第二个弑神者能与他抗衡了。”
山谷间的晚风吹拂着炎狼之庭的白发,让他自嘲的话语显得更加真实。
似乎是为了欣赏这个场景,良久,狄德罗才徐徐开口:
“您还真是悲观啊,说到底,人类和渊神都是尘埃的产物,只不过在命运的天秤中各自占据着不同的位置。我们的兴颓亦不被某个砝码所左右,而仅仅是取决于命运的机缘巧合。因此,您大可对您的同类抱有信心,毕竟不知何时,蔷薇般的幸运就会到访哦。”
听到这番话,炎狼之庭不禁哑然失笑。
“哼,没想到一个渊神竟会比自己对人类更有信心……好吧,我将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亮出你的剑吧,狄德罗。”
顺从炎狼之庭的言语,渊神轻轻挥臂,顿时,无数足有两人高的巨剑便渐次出现在空中,静静地指向它们将要刺杀的对象。
“如您所愿,长眠于此吧,老迈的王。”
巨剑凝炼着杀意呼啸着向王袭来,剑与剑的碰撞声顿时响彻了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