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发动起来,车轮紧锁铁轨而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围的景色逐渐后退,但两人彼此都在彼此的身边。
邵乾感觉自己的手别人握住了,也不能这么说,更像是对方把手给藏在邵乾手掌里,很暖和的感觉。
“害怕吗?”邵乾温柔地问。
“才不怕呢。”沐枫自信地靠着后垫,身体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邵乾反握住她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能说云霄飞车的路线陡峭且蜿蜒盘旋,一路上总会经历很多的急转以及冲刺下坡,每当这种时候,车里的人随着列车摇摆,总感觉要被甩出车外,但紧扣住的安全锁是乘客安全的保障。
乘客们都在享受这种乐趣,为游客带来快乐也算是游乐设施的使命了吧。
在列车缓慢爬升高处时,一车人都紧闭呼吸,对于疾速下坠的恐惧与期待会占据你的大脑,然后就是激素的分泌,它会使你进入一种既害怕又兴奋的状态,这就是许多人沉迷极限运动的原因。
邵乾趁着现在往下一看,发现列车远远爬升了自己意料之外的高度,一眼看下去可以俯瞰到游乐场的全貌,原本那些看起来十分高大的建筑此刻却像是巨人的积木玩具一般。
终于飞车还是登顶了,不知是邵乾的错觉还是什么,他竟然感觉到高海拔的空气稀薄的感觉。
沐枫在即将俯冲的时候叫住了他。
“邵乾。”
邵乾扭过头去,发现她好像在说些什么。
但此刻太寂静了,一切都仿佛已经停止下来,这个世界什么声音也没有,不管是沐枫的声音,还是游客的尖叫声,邵乾什么也听不到。
列车飞驰下,两人波澜不惊地对视着,都很安静,已经忘记了,他们正处于一辆飞速坠落的列车当中。
列车走完了最后一程,正缓缓入站,可能只有沐枫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但邵乾觉得已经够了。
有些话,不能埋藏于心中,只有说出来才不会把自己憋坏,就算是对玩具熊诉说,就算是没有能清楚地传达给想传达的对象,但至少,你曾经勇敢地说过。
邵乾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不会强求沐枫再说一遍,因为在沐枫的世界里,只有邵乾一人,所以不会出现杂音,这样,也算是邵乾【听】到了啊。
天色渐晚,天空从湛蓝被染成橙红,延伸向天空更远处的云朵烧至太阳。
邵乾先动了:“走吧。”
“嗯。”
沐枫傍在邵乾身旁,慢慢踱步着。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远吗?”
“不近不远。”沐枫浅浅笑着,此刻的她很安静。
邵乾也不发言了,默默地陪她走着。
两人在车站坐下,享受着夕阳晚风的余韵,远处渐渐驶来一辆巴士,原本就是黄色的外壳更是沾染了落日的余辉。
两人买票后靠窗坐下,邵乾看向窗外,与之前白日的热闹不同,正在步入夜晚的这个城市此刻也安静下来,车内小声播放着城市的宣传片,还有一些柔和的晚间音乐,一天的劳累都被放下了,静心宁神地感受生命的流逝。
巴士缓缓行着,车窗外的景物缓缓后退,时不时可以看到路边的行人在悠闲地散着步。
邵乾感觉肩膀一沉,原来是沐枫不经意间睡着了。
她好像因为今天玩累了,睡得很甜,现在看起来简直可爱到犯规。
邵乾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就稳稳当当地当她的靠枕了。
于是邵乾把头靠着车窗,很随意地看着窗外,耳边传来的是少女阵阵细微的呼吸。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就好了……”
邵乾如此想着,现在真的很幸福,虽然可能只是须臾一瞬,但如果真的可以,邵乾也想珍惜眼前的一分一秒。
巴士缓缓前行着,落日已沉江,还剩半边在照耀大地,天空也逐渐暗淡下来。
“唔……”
沐枫醒了,她揉着眼睛说:“到了噢。”
“是吗……”
邵乾看着睡眼朦胧的她,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看向窗外,这是海边的一处围栏。
是沐枫先把邵乾领下车的,处于黄昏的海边,咸咸的海风不间断地吹拂着,归去的海鸥稀散地翱翔于天际。
邵乾心里好像堵着什么,就是好似想去做什么,想说什么,但却做不了,也说不出的复杂心情。邵乾便痴痴地望着海天一色的天际线。
“太阳快要落幕了呢。”沐枫感叹道
“是啊,但在那之前,它还是努力地将自己的光与热洒向大地。”
“为什么呢?”
“嗯……我觉得与其说是使命,我更觉得这是它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吧。”
沐枫沉默片刻,“邵乾,我想看看烟花。”
倘若此刻夜幕降临,灯火初上,一颗绚烂的烟花定当美丽无比。
“烟花就像星星一样,在夜幕中才有自己独到的美丽。”
“嗯……就是说现在是看不到烟花了,对吗?”
邵乾侧靠在围栏上,“你看啊。”
邵乾把手伸出来,放在身前,“你学学我,把手放在身前。”
“嗯。”沐枫很听话地做了。
“嗯,然后握拳,对,像我这样。”
“然后将拳头缓缓举过头顶,放开它,看,这就是你为你自己放的一枚烟花。”
“笨蛋……”
沐枫看着邵乾傻傻的样子,笑容舒展开来。
“好啦,虽然星星和烟花一样,在悠悠夜空中才会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但是在白天,星星依然伴随着我们在天宇中闪烁,即使它们的微光比不上太阳般热烈,但是它们都不会否定自己的存在,因为它们就在那里,不管你是否注视着它们,它们依旧会在远天闪耀。”
邵乾缓缓说道,随着太阳的渐渐落幕,更远处的天空中已经有点点星光浮现。
沐枫看着自己握住的手,心中的忧虑已然消散,再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嗯,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
“邵乾。”
“嗯……?”
待到邵乾晃过神时,自己已经被少女紧紧抱住,身前传来温暖的感觉,邵乾将手轻轻环过她的后颈,轻轻贴在她的肩上。
两人无声地相拥许久,沐枫把头抬起来,看着邵乾,此刻她的眼中尽是朦胧的泪。
“差不多……到时间了……”
邵乾将手轻抬离她的肩上,谁知被她更紧地抱住。
少女再抑制不住情绪,“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邵乾无言,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少女将不满都付诸泪水,又哭着笑着,不松开抱紧邵乾的手。
“曾经,这是个全是黑暗的噩梦。”
“后来你出现了,这个世界出现了阳光与星辰。”
“但我也知道,我的梦与我都将迎来终点。”
邵乾的心脏此刻却漏跳了一拍。
“在与你共同经历的日落下,我们才会醒来,才能结束这场梦。”
“就算再怎么美好,不会醒来的梦就是无尽的噩梦。”
“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让你不能醒来。”
“我等不到夜晚,太阳一落下,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什么!”邵乾瞳孔扩增,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但你让我看了一场最美的烟花。”
“请不要自责,我的死与你无关,这是命中注定。”
“不……不……不……不要——!”
邵乾不敢再松开身前的少女,眼睛一痒,红着眼看着沐枫,生怕她从自己眼前消失。
“邵乾,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啊!”邵乾艰难地笑了。
“开心就好,没关系的,噩梦很快就会结束了。”
沐枫伸手抹去邵乾眼角的一滴泪水。
她的笑颜永远地定格在他的脑海中,再也无法忘却,也绝对不能忘记。
“我心愿已了,邵乾——”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