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曾经是个最炙手可热的歌手，现在却不得不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度过最后的时光，就像她那动人的歌喉和姣好的面容，她得了一种更加罕见的疾病，她整日咳嗽，但从没有人见到她叹息。
病床前的柜子摆满了花，花儿已经开始枯萎，就如同她的生命一般，莫白有时就这样发呆的看着那些话，也许她在想着曾经灯光绚丽的舞台和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但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得不告诉自己，那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冬天就要到来了，也许，再过几天就要下雪了。
在第一片雪花飘下来之前，林雪，莫白的挚友，带着一个黑色的箱子来看望她。
“那是什么？”莫白微微眯起了眼睛，她从没见过这种箱子，她从小就和林雪一起玩，但即使她们形影不离，到了大学后，莫白已经对林雪的专业一无所知。
莫白一直都知道林雪对任何事情很聪明，除了一件事之外。
“记录你音容笑貌的设备，莫白，我想生成你的ai虚拟形象，你……同意吗？”林雪蹲在莫白床头，声音很小很小都问道。
“虚拟形象？那是什么？我只知道虚拟偶像……”莫白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她还在想着自己与林雪在乡下的初中时，一起去捉知了的光景。
“就是……记录下你得一颦一笑……等你去世了之后……”林雪的声音更小了，越来越小，几乎听不到。
莫白终于明白了，她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她不得不从昔日两人美好的回忆中抽身过来，看着自己那双放在杯子上的扎了两三个针管的日渐瘦削的手。
“你要是实在想听我的声音，我可以给你单独录音和唱歌，当然，你不觉得晦气的情况下。”莫白想了想说道。
“你……你不要生气呀……那……那只是一个提议……”听到莫白这种平静的语气，林雪急忙讨好的摸着莫白的手，莫白这才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
“林雪，你得接受我死去的现实……”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些夏天在乡下捉知了的时候，林雪总是在前面走的很快，自己则拿着装知了的袋子，最后这些知了都会喂了鸡。
莫白落寞的低下头，又叹了一口气，她原来只会在林雪面前叹气。
莫白想和林雪聊聊之前，很久很久之前，她还不是歌手的时候，莫白总是喜欢黏着林雪，活泼开朗的林雪曾一直是她的偶像，她觉得能依靠的人。
看着眼前的林雪，莫白皱了皱眉头，道：“只带着这个箱子？也不带点东西给我吃，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真心在乎我哦。”
如果现在林雪能对自己表白，莫白感觉自己就是现在死掉也满足了。
林雪那么聪明，敏感，她会不知道吗？她的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什么，但那就像儿时打水漂，石头沉到池塘里，便什么也没有了。
“对不起……莫白，我不该有这种想法，我明天会带着你喜欢吃的东西。”林雪拿起箱子，站了起来。
莫白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林雪见状忙道：
“外面做的我怕不卫生，我给你亲手做可以吗？”
莫白忍不住笑意，道：“嗯。”
林雪走了，莫白一个人在病房里，拿起手机，看着物欲横流的网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不想理会这些纷纷扰扰，再也不想了，没人知道她的病房在这里，除了林雪。
林雪第二天又来了，她带着两个很大的金属保温餐桶，香气蔓延到整个病房，盖住了消毒水的味道，林雪真是同时具有男生和女生的优点，当然，缺点也是一点都不少，莫白无奈的这样想到。
有一天，莫白居然在电视上看到了林雪，原来林雪已经在ai人格建模上成就颇丰，发表了演说，林雪已经走的这么远，莫白很为林雪高兴。
林雪三天两头就来找莫白，有时会在旁边都空病床上睡一整夜，莫白的脾气好了很多，但她仍然怕林雪离开她，所以还是会隔三差五的捉弄林雪，林雪当然知道莫白的心理，也开始更加觉得自己当初拿那个箱子来是多么的愚蠢。
莫白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记忆都有些模糊，和林雪交谈童年的趣事时，居然有时搭不上话，然后气氛陷入尴尬，林雪急忙打圆场，否则莫白又要生闷气了。
“林雪……不是你天天陪着我，我早就一个人死了。”有一次因为莫白的遗忘而导致的沉默后，莫白对林雪说道。
莫白从小就被父母遗弃，丢在亲戚家里，林雪一直很照顾她，直到现在。
冬天已经到了，大雪飘飞，莫白又想起了一些模糊的，泛黄的，在脑海中越来越难以抓住的回忆，她还记得过年时，她的新羽绒服，新的雪鞋，这种鞋子踩在雪地上会咯吱咯吱的响。
莫白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有些人连自己想要的幸福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得到幸福，而莫白想要的一切都在手边，却又遥不可及。
“林雪，趁我还没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忘干净，带着你得仪器过来吧。”
莫白给林雪打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擦了擦眼泪，沉默了许久。
死亡仿佛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挤过来的墙，又反复是一条越来越窄的黑暗的隧道，她则像幽闭恐惧症患者一样无助和惊恐，却如同脖子被掐住了一样又不能喊出来。
“莫白，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没想到，林雪没有带来那个箱子，只是带来一句告白。
“……”莫白对于死亡的恐惧一下子消散了，她没有回答，她们实在是太熟悉，莫白没有办法把同样的话说出口。
“你不……嫌弃我是个快要死掉的人吗？”莫白微微挑起眉毛问道。
莫白又想起了自己的猫，在老家，很多很多年前，又想起别人说新生婴儿刚出生，要被提起一只脚，打到哭出来，肺部充满空气为止。
“怎么会？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永远，我们都懂得。”林雪虔诚的说道。
“你这大尾巴狼……没关系，等我死后，我可管不了你的事情，只要我是以你的恋人身份而死就足够了。”莫白无奈的笑道。
“对了，我看到你上电视了。”莫白又道。
“嗯。”林雪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下。
“怎么，出了什么问题吗？”莫白关切的问道。
现在，自己已经和林雪是恋人了。
死亡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
莫白甚至为此有些塞翁失马的感觉，对于这个想法，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你需要一个实验，对吧，由你最亲近的人，这样才能验证你的项目。”莫白说道。
“不，我只需要找试验对象……”林雪道。
“不……那不是你亲自的，我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ai建模对象……”莫白道。
“……”林雪明显有些动摇，但这更多是来源于她能随时看到“墨白”，那个ai人格。
“这对你的事业很重要，权当是我以后作为你的恋人监督你怎么样？”莫白笑道。
“这……好……”林雪点了点头。
……
“……”林雪美化了一点莫白的建模面容，因为现在的莫白实在是太憔悴了。
“你这家伙，果然只会想象自己想象的恋人啊……我又这么漂亮吗？”莫白看到自己的虚拟形象，忍不住吐槽道。
渐渐的，莫白给虚拟人格录入了越来越多的声音训练材料，还有手势，表情细节，莫白积极的配合着一切，并且努力回忆起过往为这个虚拟人格润色。
但是，越是说起这些回忆，林雪就越是沉默，她常常看着电脑屏幕中那个虚拟人格的样子，一言不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以后，你要好好陪着林雪同学哦……”快要建模完成的时候，莫白对这个没有思想的虚拟人格说道。
林雪捧着下巴，一言不发，眉头微皱。
“你的这项技术，一定能帮助更多的人。”莫白对林雪说道。
“莫白，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林雪说道。
“我看出来了……不过，这也是我让你对我建模的用心所在。”莫白坦白的说道。
林雪在莫白的怀里痛哭，莫白安抚着她，仿佛在安抚一个小孩子。……
……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熟啊……”莫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
……
春天就要到了，莫白最喜欢的花儿就要开了，可是她却没能等到燕子归来的时候。
林雪不再研究ai虚拟形象复活逝去的亲人，而是研究起其他领域，并且在网络上自学成了一位异军突起的黑马歌手，她有太多的东西想要表达，她还带着一首没有写完的歌，那是莫白最后留下的。
但这就是那首歌的全部，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完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