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宿舍门口提着大包小包的唐晨,周南大吃一惊:“顾学姐都住你家里了你还住校?”
“说了我跟学姐没什么关系,”唐晨提着包走进宿舍,“就只是租客和房东而已。”
“可惜别人都不这么想啊。”周南叹了口气。
唐晨停下脚步:“怎么样?”
“很糟糕,”周南又叹了口气,“很离谱。”
“没事,”唐晨放下大包小包,上床铺床垫,“学姐自己会解决的,她比我们优秀太多了。”
“你放心吗?”周南看着唐晨。
“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唐晨对上周南的眼睛。
“也是......对了,”周南收回视线,“因为下了点小雪,所以开学典礼在礼堂里办。”
“知道了。”唐晨拍了拍床垫。
“人们什么都怀疑,”周南幽幽地说,“就是不怀疑自己相信的东西。”
是啊,当主流的思想符合自己想法的时候,便会不加思考地接受,将之奉为信条和真理。
唐晨拿出手机。
唐晨:学姐,新学期加油啊。
顾瑶:嗯,你也是。
大礼堂。
顾瑶一身很简约的穿搭,一身米白色的针织毛衣和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搭上一双白色的绒毛短靴,墨染似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站在台上照着写好的稿子做着既定的发言。
“又是新的一个学期了,很高兴在年后再次见到大家。”顾瑶微笑着说。
“听说她跟一个学弟搞上了是吧?叫......叫唐晨对吧?”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
“好像是她勾引那个学弟的吧?听说那个学弟原本有别的喜欢的人的。”
才不是,学姐才没有那么做过。
“在新的一个学期里希望各位能继续努力,发扬京都大学崇德向上的精神。”
“她是不是还同时请了很多男的一起回家?”
“对啊,我知道的时候都震惊了,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斯文,没想到会那么奔放。”
“我也很震惊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请到我呢,还挺期待的。”
好刺耳啊,原来对一个人的仰慕变质后会变成这样啊,真是恶心。
“相信各位在去年都有所收获,都在这个优秀的氛围中得到了有益的熏陶。”
“所以说她的成绩之类的会不会是靠潜规则得来的啊?”
“有可能哦,不然哪会有人年年成绩那么好,太夸张了。”
“经济系那个教授,是叫杨振华吧?不是都快八十岁了吗?”
“这种姿色的女人送你床上,你说起不起得来?”
“确实,那必须老当益壮一把。”
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不加辨别地接受着失真的流言,只是因为愿意相信。肆意贬低他人,传播着他人的不堪来凸显自己的高贵,真是丑陋而恶毒。
不知是不是礼堂的暖气温度开得太高的缘故,唐晨感觉身上不断地渗出汗来。
好吵啊,好刺耳。
唐晨捂上耳朵,但他人的恶意仍在不断地刺痛他的神经。
她还在面带微笑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发言,对投向她的,戏谑又残忍的目光视而不见。
“那边那位同学,请你坐下。”门边的场务老师说道。
谁啊,我吗?
唐晨暗自笑了笑,迈开步子穿过人群走到过道上,向着台上的她一步一步走去。
他走上了讲台,站到了她的身边。
“你干什么?”顾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台下的人群,仍旧带着微笑。
唐晨一言不发地抢过话筒,清了清嗓子:“相信根本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学姐的讲话内容上吧?既然这样就让我跟大家谈几句吧。认识一下,我叫唐晨。”
礼堂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立即开始大规模的窃窃私语。
“就是他吧?上来干什么?博好感希望能求到顾瑶的下一次?”
“说到痛点上急眼了吧?”
......
“安静,”唐晨语气平静,“请好好听人讲话。”
唐晨深吸了一口气:“请问有多少人在传播关于学姐的传闻时有去求证过真伪?请问有多少人被问到这个问题时给出的回答是‘xxx告诉我的’?又请问你的那位xxx,ta又是否去追根溯源过?我猜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样。没有人对这些流言提出过怀疑,所有人都只是在传播传播再传播,成为他人释放恶意的工具。对此,我只想说,群体的叠加只是愚蠢的叠加,群体不善推理,却又急于行动。你们对所接受的一切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 相信的理由只是因为想相信。传播着他人的丑闻,将他人拉下高台,只是为了看闪耀的人走向末路,从而满足自己那病态的趣味。你们不考虑,也不担心这些恶语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因为你们身处群体,没有一个个体需要为之买单,因为数量即是正义,没有人会责备群体,连法都不责众。但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以为你只不过是随声附和了一下而已,但实际上你已经成了帮凶,只不过因为身处群体之中,你独立的理性被群体无意识覆盖,你的是非观被麻痹,所以你不再有怜悯之心,不再有负罪感,仅仅只是屈从于狂热。群体从不追求真理与理性,它只是放任残忍,推崇盲从与偏执,它放大每个人的偏见,让所有人的恶意凝聚成一股巨大的推力,将风口浪尖上的人推下深渊,而群体却在欢呼叫好。人一旦进入群体智商便会下滑,道德、理智便会让位于极端的狂热,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全国各地的精英,但当你们化为一个群体时凝聚的却不是磅礴的伟力,而是恶意与偏执,是那么灰暗的负能量。所以不要轻易成为群体中的一员,在群体中每个人都睁着眼睛,但没有一个人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所有人都只是听别人说,他们的世界永远是别人说的样子。群体只会蒙蔽人的良知,让每个愤世嫉俗的人变为同流合污中的一员,这便是群体的真相—无知、残忍、狂热、偏执、没有底线、极端排外、迫害异己、对强权俯首帖耳、从不被仁慈善举感动,麻痹个体感知的乌合之众。”
唐晨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道:“再来说说谣言。一张图配上一段随意捏造的文字,因为文字有趣,符合自身的臆想,所以整段消息就成为了你们深信不疑的真理。我想说这是很荒谬的。谣言为什么那么容易被传播?因为它符合人们内心的欲望与幻想,它本身就是被有目的之人所捏造的,用来蛊惑大众的不实之词。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被这股洪流裹挟,无一人幸免?为什么你们在听到这种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去相信而不是怀疑?为什么机械般的重复灌输便会让你们对此深信不疑?谣言向来止于智者,难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愚夫愚妇?还是说你们对学姐的幻想就是如此不堪,令人作呕?她可曾做过什么能让人对她产生这种误解的事吗?我觉得没有,或者说是肯定没有。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我不明白为什么学姐在你们心中只是用以意淫的充气娃娃,只是用来承担恶意的傀儡?我相信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后真相的陷阱所困囿,沉溺于自我满足,毕竟无论世界怎样嘈杂,总会有那么清醒的一小群人。但你们之中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人对这种恶意的中伤说不,你们只是选择明哲保身,只是在多数人的错误中畏首畏尾,害怕被孤立,你们只是放任沉默的螺旋肆意生长,让错误的主流意见愈发膨胀,让谣言愈加猖獗,让真正的学姐在你们持久的沉默中逐渐消失。要知道谣言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不可能抹除的,当一切澄清后,你们再去道歉,去忏悔,那又有什么用呢?早就已经太晚了!落下的刀子已经见血,受伤的事实又怎可能被掩盖?人人都在打着辟谣的幌子干着造谣的事,完全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因为你们是施暴者,你们只顾着享受施暴带来的快感和肆意释放恶意带来的愉悦,干着落井下石的勾当。传播谣言时人们言之凿凿,用着各式各样的名号占领道德的制高点,践踏脚下的一切,当迟到的正义铁锤砸下时人们又一哄而散,抱怨着自己也是受害者,自己只是听信了他人所传播的谣言,再对着新的目标继续释放恶意。谣言只会造就无知与怨毒之人,而听信谣言,传播谣言的人也绝不是善意第三、第四或第几人,他们的手上都沾满血污,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请各位审慎地去辨别你所接受的信息,认真地思考他人所传播的‘真理’,好好去想一想,她,顾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晨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关节发白。他正大口喘着气,粗重的呼吸通过音质极佳的音响传遍整个大礼堂。
“我相信这其实很容易想清楚,”唐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是之前你们都不愿意去想。”
全场寂静,没有一个人再出言不逊,人群终于又变回了一个个明智的个体,开始进行独立的思考。
唐晨放开话筒,向后退了几步。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终于安静了......
“讲得不错,”顾瑶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你还蛮有煽动情绪的天赋的。”
“喂,什么叫煽动情绪啊,”唐晨仰起头,看着灯光闪耀的天花板,“这词听起来很糟糕啊......”
“是吗?”顾瑶握住话筒,“那就改成‘鼓舞人心’好了。”
有些湿热,他很激动啊。
“让我们用掌声来回应一下唐晨同学的精彩演讲吧,”顾瑶笑着说,“讲得很好啊,对吧?”
安静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虽然我并不需要,”顾瑶跟着人群一起鼓掌,“但还是谢谢你了。”
“我知道,像学姐那么坚强的人,听到这些话后,应该会更加努力,变得更加优秀来堵住他们的嘴吧,”唐晨轻笑了一声,“但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那你还真是个喜欢乱来的人,”顾瑶叹了口气道,“明知道我会自己解决还多此一举。”
“就当是伙食费和学费吧。”唐晨转身准备下台。
灵机一动,顾瑶一把抓住唐晨的袖子:“回来。”
唐晨一脸疑惑。
“大家应该很好奇我邀请他们做了什么吧?”顾瑶微笑着面向人群。
“好奇!”人群的回答很整齐。
“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们来帮忙尝一下菜,”顾瑶微笑着,“至于味道怎么样可以问一下唐晨同学。”
话筒回到他的手中。
唐晨有些愣神:“很,很好吃。”
“我会跟食堂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可以的话我以后会在一个窗口里提供一些我做的菜,”顾瑶从唐晨手里拿过话筒,“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人群欢呼。
“好了,”顾瑶轻笑一声,“完美解决。”
“这是要干什么?”唐晨有些疑惑。
“一方面是可以在解释我为什么会跟你们三个有接触的同时给他们一个和我拉近距离的机会,从而防止这种情况的再次出现,”顾瑶咳了一声,“另一方面是可以赚点外快,你以为我很富吗?”
好家伙,感情学姐还要为钱而奔忙啊。
唐晨哈哈一笑:“那就祝学姐财运亨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