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卡尔有了夜明的牌子,迅速从驿站寻来了一匹传信的快马,日行八百,沿途守卫关卡,均是一路绿灯,不敢阻拦。法尔芙拉是颠得难受,因此倒是进程反倒是慢了些,用了八天左右,这才终是出了玉门关。
大漠苦寒地,孤骑入荒芜。千里无炊烟,万里枯骨眠。干涩龟裂卷,春风从未来。关内沙似金,关外地似炭。
幽卡尔回头望了一眼那玉门关。高耸的城墙,竟有数千丈高,青石更是万吨沉。似天落下的帷幕,地升起的屏障,将西域与大周西方隔开。此时正是下午,日落无光,冷飕飕的,让法尔芙拉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玉门关迎着风,站在这里默默忘却岁月的侵蚀。出了玉门关,便去了西域都护府的路,是鲤周在先皇征战时开拓的疆土。而这一条必经之路,则会过灰家老祖宗的山头。
越往西走,沙子的颜色就越来越沉,越来越黑。最后黑到有零星的光芒早煽动。幽卡尔低头看了一眼,那沙中混着晶莹的颗粒,那是经过高温肆虐,形成的玻璃。
放眼望去,那黑色的尽头与天连在一起。继续走,风越来越热,以至于周围的荒石都开始似水波一般扭动。母女二人已经离开了那苦寒边关,入了地狱。
灰家昔日在常樱龙神的大戈壁山头,在风沙中渐渐随着脚步显现。法尔芙拉感觉到不安,而幽卡尔也发觉,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任何生命。
是的,无论是草,虫,兽,人。一概没有。只有一个影魔化的亚人,一个人类女孩,一匹马。
马匹的脚步声清脆了起来,幽卡尔早就看到了碳化的骨头零零散散的掩埋在沙漠中。这些骸骨被火焚之后已经成为了土石的一部分,永远的沉在这片荒芜中。
幽卡尔抬起头,看向那立在天下的大戈壁,漆黑灰白混杂,尘埃飘雾。从那些千疮百孔的孔洞,被风化不成样子的废墟中,能窥见一丝昔日的繁华。
法尔芙拉小心的四处看看,见其中一具骸骨并非人类,而是酷似老鼠,便喊了一声:“母亲……”
幽卡尔扭头看了一眼,随后安慰了声:“无事。”
她的大尾巴缠绕在法尔芙拉身上,尾巴尖抚摸着女儿的脸,让其稍微安心一些。法尔芙拉靠在幽卡尔背上,忽看见一片灰黑之中,一抹金色闪过。
法尔芙拉瞪大眼睛,只见一只金黄毛发的貂鼠越上石块,站立起来,直起腰,抬起头,看着法尔芙拉。
法尔芙拉也看着对方,正感到惊奇,那貂鼠随即一扭身,便随着风沙向远处去了。那无趣的黑白灰素描调子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有趣的色彩。
幽卡尔人也注意到了,还未等看清,就忽听几声琴弦拨动,接着风中便传来一个女人嘹亮的搞个声:“起风唷——!”
随后,风中再一次传来一阵琴弦声,清脆悦耳,带着一股暖意,以至于天边昏沉沉的太阳都亮了起来,变得有点刺目。
幽卡尔眯起眼睛,只听远方的女声又喊道:“走水了——!”
随后,那琴声逐渐变得快速,急凑,听那女声唱道:“大漠沙影,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多少好汉,皆过客!”
“灰家山头定规矩,各方好汉皆拜服。龙神赐下妙道法,阿蒙送来因果线。可是那硕鼠贪心不足,不劳而获好自由,何必勤劳纺纱耕?孽畜一群处一窝儿,忘恩负义自命天。引火烧身罪业多,丢人现眼不让说。羊首恶魔已离去,真相早埋灰烬下。“
幽卡尔拉了拉缰绳,坐下的骏马便迈开了腿,寻着琴声,朝那大戈壁跑去。
只听女声又唱:“无法无天亡命徒,死性不改偷盗心。窃取仙法不满足,还要求那财权色。大梦一场全是空,道心塞满虚伪面。善有恶报好奇怪,恶有善报真气人。“
琴声忽慢了下来,那女声也阴阳怪气来:“你说有没有天理,乾坤倾倒黑白颠,正直徒弟没了家,流落他乡成了魔。良善太子为国民,一朝风寒丧命去。事情似乎尘埃定,因果却是从未了。“
那琴声顿时又快了起来,女声扯着嗓子,嘹起号子:“哦~血化风——!哦~恨化火——!哦~憾化泪——!你说那好人良心怎么就没善报?父辈悲剧子重演,那魔未死终归家。哦~江山颤——!哦~人心悲——!哦~利来往——!“你说这恶人歹心怎就没孽报?黄金铸成觉者身,可怜百姓无地耕。道观鲜血塑偶像,良民卖女绝路去。官场无德信义弃,混子成了大国相。”
幽卡尔一路奔至大戈壁的脚下,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妙吉正弹奏着他那龙首三弦琴,坐在一块石头上,先前那貂鼠,就蹲在他的头顶。
幽卡尔看妙吉,是彩羽泛金,头露显光相,双足同鸟,再看粉樱飘带无风起,定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于是,幽卡尔翻身下马,还未开口,妙吉便道:“施主来此地,小僧倒也是能猜到几分。”
法尔芙拉也拉着缰绳,蹬腿一翻,也算是下了马。
妙吉道:“当初,鲤周太子静曾在此巡视,却不幸是染了风寒,最终抱撼离世。纵然,即便真相如此,自然也是众说纷纭。“
幽卡尔看着妙吉,尊敬道:“这位摩诃,你是在此地专门等我?”
妙吉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是缘分,小僧早已还俗,是个洒脱俗人,也不必阁下如此尊称。小僧也确实是在等人……似你,却非你也。”
幽卡尔闻言,好奇道:“究竟是何人?”
妙吉道:“是曾经知晓真相的人,也可以是想要探寻真相的人。曾有一血魔来过此地,却是匆匆来,草草去,似无数丝线束缚,事不由己。”
幽卡尔一听,便大概能猜到是夜明。然而妙吉谈了谈三弦琴,又道:“如此权势滔天之人,耳目能见闻四面八方之人,却终究是被迫聋,无奈瞎。终是不见真相。你可知这背后凶险?”
幽卡尔回答道:“我只是受人之托。“
妙吉道:“那你受人之托,又想要得到什么?“
幽卡尔微微闭紧嘴唇,她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缝隙,打量着妙吉,谁知道,她到底是敌是友。但随后,幽卡尔试探性的问了句:“你知道‘阿蒙’这个人吗?我也在寻他。“
妙吉闻言,手从琴弦上挪开,道:“施主,小僧劝你,回头是岸。纵有神通,依然无法照亮那深渊。“
幽卡尔默默的将手放在刀上,冷言道:“如果,我拒绝呢?如果,我执意要从你嘴里知道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