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此时心里有一个疑惑，为什么玉忠君要找上卢聚义？而卢聚义为什么要冒着被仙家盯上的风险，舍本逐末，去找玉忠君做一个小小的五品官？
时间，便要回到九天前了。皇宫的档案馆，没有人分得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为了保证卷宗的安全性，这里几乎是断绝了与外界的来往。档案员每条要做的，就是归类卷宗，清点数目。
枯燥，无聊，又单一。因为工作特殊性的缘故，这差事几乎就是没有油水可捞，虽也是京官，但不过是个空衔，没有任何实权。
卢聚义刚来就不满一周，却只觉得每一天都恍若隔世。没有人告诉你过了多久，只有人告诉你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他目前唯一的工作，就是清点好卷宗，确认数目。
“一、二、三、四、五、六……“
卢聚义手指着书本，顺着口中的数字念动，早晚各一遍，他只觉得这种枯燥的工作让自己的大脑越来越麻木，越来越迟钝。明明之前他还是一城的长官，虽是给黄家当狗，但至少也是有点好处。想当初捧着那些黄皮子的臭脚，对着那些来考察的上官又是陪笑又是送礼，甚至听了那魔鬼的话语，付出了这般代价，终于是如愿做了个京官，却未曾想竟是这般。
但，心中这般憋屈，又想谁说去。想想自己今年也是三十有六了，竟是还没娶妻。仅凭借着每月的俸禄，加上如今这般模样，恐怕自己这辈子是真的要无后了。
卢聚义的手指继续数着，这些杂念很快就被落寞和麻木所压下去。他的身影渐渐的在昏暗的烛光中消失，被黑暗所吞没。
“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卢聚义的话语越来越沉，从口中说出，却又在他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他想当官，当大官。自己的父亲是村里的一个秀才，屡次科举，屡次不中，最后是落得在附近的镇子卖字画为生计。自己的母亲，则是一个农家女，但却是贤惠，将自己那点没几个字的嫁妆，拿去供自己上私塾。
父亲也时常教导，告诉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母亲也常常念道：”待他好好读书，中了举，甚至恩科成了进士，便能带全家搬去京城，过上好日子。再不济，起码能做个员外。
私塾的先生也常论圣人之道，并告诉他，不读书，就只配出大力，当戏子，做哪些三六九等的工作，永远只配被人踩在脚底下。别让骂你，辱你，你也得夸赞骂的好，骂的妙。为什么？因为你就是低贱，那些农民，工匠，出大力的伙夫，小厮，那些贱人的命，还没街上的白面馒头值钱。当今皇帝能坐上龙椅是天命，士大夫为皇帝分忧也是顺应天命。只有努力的人才配被天命眷顾。
可是，自己不够努力吗？为官也是过了十年的光阴，自己二十五岁中了举人，已经是不知过了父辈多大的努力，却还是要被那些黄皮子畜生踩在脚底下，还是要迎着笑脸，说着那些阿谀奉承的话。
“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吗？”恶魔的声音在卢聚义的脑中响起，吓得他打了一个颤，猛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有烛光照着自己的阴影，在书架上晃动。
卢聚义吞了吞口水，应该是自己被吓坏了。随后便又继续清点起书架上的卷宗：“六百六十一、六百六十二，六百六十三、六百六十四、六百六十五、六百六十六……”
恶魔的声音随即借着说道：“并非是你不努力，我的朋友。也并非是天命不眷顾着你。相反，你很幸运，你遇到了我。你如今觉得自己的处境是没落，但是我恰恰觉得，这是刚刚开始。你无量前途的起点。”
听到这里，卢聚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心里一缩，一紧张，便有点心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恶魔燃烧的双目。
“正因为你没有靠山，那些下贱的黄皮子才敢骑在你这个尊贵的人头上。正因为你没有可靠的盟友，仕途才是这般的不通畅。正因为仕途不通畅，你才不能实现你心中的愿望。”
卢聚义愣着，忽是猛扭了扭头，恐惧顿时一口将他的心脏吞没，将他的灵魂吞噬进无底的深渊。那个恶魔实在是太恐怖了，那些黄皮子的死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痛快，只有恐惧。他不是傻子，知道那个恶魔是在利用它，达成不为人知的目的。
然而，恶魔继续低语道：“哦，我确实很讨厌你，不过，我既是答应你做了大官，自然是一定要做到。毕竟这是我们的交易，我一向很守信用，还请你放心。“
听到这里，卢聚义加快了清点的速度，似是在念诵经文，希望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摆脱这种恐怖的幻觉：“两千三百六十六、两千三百六十七、两千三百六十八、两千三百六十九、两千三百七十整……“
“那还真可惜，本以为，你还真的能成为下一个当朝宰相，甚至国公亲王。“说完，恶魔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寂静。
卢聚义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可是无尽的落寞感又涌上了他的心头。恶魔说的并不错，自己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从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一跃成为个京官。那可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自己从未中过进士，举人已经是自己的极限。无数的杂念再一次攀上心头，卢聚义的声音也杂乱了不少：“六千五百九十八、六千九百九十九、六千六百六十整……”
心里的落寞感，不甘感，如千万蚁群啃食着他的骨头，难受到无法忍耐。想要嘶喊，想要吼叫，想要咆哮。
恶魔的低语再次传来：“你这的想一辈子沉沦在这里吗？想想外面的繁华，哪怕是个小小的五品翰林，都能抬起头来，像模像样的活着。有了权，你便有了钱，有了钱，你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满足你的欲望！”
【想想吧……想想吧……】
“六千六百六十一、六千六百六十二……”每一个数字，在卢聚义口中念的是如此艰难，如此吃力，每一个音节的念动，都消耗着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手指扣在教宗的封皮上，深陷在纸张之中，似要将所有的理智冲破。
“六千六百六十三、六千六百六十四、六千六百六十五、六千六百六十六……”
终于，他不在数下去了，他扭过头，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影子聚集，扭动，化为实体，随后脱离了他，变成了恶魔的模样，双目中燃气白色的火焰。
“我也是受人所托，我需要一个眼线，仅此而已。“西格雷奥斯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朝中发生了什么，我就帮你登上宰相之位。就看你想不想了。“
说着，西格雷奥斯淡淡的说了句：“要知道，能坐上这种位置，可不是仅仅读书就能成的。”
听到这里，卢聚义双目充血，他太想了，他当时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连什么尊严啊，风骨啊，都可以卖掉，何况是给人当个眼线呢？“
代价是什么？不重要，在这般大权的诱惑下，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他妈的不重要呀！他妈的当官就是为了发财！为了有权，为了将别人踩在脚底下，狠狠的收礼，狠狠的应酬，狠狠的去玩女人吔！！
什么狗屁的家国情怀，什么他妈的文人风骨！不重要！只有权力，权力！无穷无尽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啊！情怀道义，就是骗骗那些大字不识的傻缺老百姓罢了！让他们甘愿为自己做牛做马作奴罢了！我要权利！我爱权利！我恨不得和它上床！和他生孩子口牙！！
吔！为了权利，哪怕是给人当孙子，跪着舔他的鞋底，都愿意，都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呀！“
卢聚义深深呼吸一口气，稳定情绪，随后点了点头。
西格雷奥斯的虚影看着卢聚义，随后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
【你的光明前程，就藏在这里面，在第九千九百九十本书中的第九百九十九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