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先太子静暴卒，停灵七天之后便下葬。举国哀痛，天下缟素。峥顺位为新太子，亲自扶灵为先太子走完了最后一程。
夜幕之下，大雨磅礴，守陵的禁军排成长龙，灯笼的火光化为朦胧的光点。雷声大作，电光闪烁，似是老天爷睁开了眼，大声哭泣，为这位太子的死赶到惋惜。
雨幕中，又一人披着斗笠蓑衣，背着一捆草席，往郊外走去。妙吉，大慈光撑伞便候着他。
“清源，此事是颠倒伦理纲常，依你性子，定然是不会做这般事情。为何此番却是一反常态？”
杨清源放下草席，里面裹着的，正是先太子静的尸身。他轻轻拉开对方的领子，便露出了那深可露骨的伤口。杨清源道：“自古兴亡，皆是百姓之苦，皆是因果轮回。虽是太子，却是为大局某，以求破轮回之法，其死怎不会让人惋惜？”
杨清源的神色凝重起来，道：“先有五怪篡改史书一说，污其阿蒙欺师灭祖。他此番作为又是得罪多少人，为了又是多少百姓。士大夫之流恨之不能寝其皮，食其肉。五怪有其一必有其二，有其二且必有其三，三自生无尽，长此以往，岂能还有正道？”
大慈光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对杨清源的话很是认可。若是此番任由下去，恐怕是遗祸无穷。但，大慈光却又是摇头，道：“可是，清源，若是先太子死而复生，又该如何？那天下别有所图之人，岂不会蠢蠢欲动？“
妙吉道：清源，你我都相信善恶终有报，真相会在某一天会被揭露。付出这么大的风险和代价，值得吗“
杨清源却是冷笑，嘲讽道：“就算真相真的会在某一天被揭露，又是什么结果？恐怕当事人早就已经化为过眼云烟。”
想到这里，妙吉低下头，随后道：“办！大慈光，这事情我们必须要做，不可再有第二次。”
闻言，大慈光看了一下妙吉，沉思片刻，道：“善，确实如此，本应如此。
“但，此番行为，定然不易……罢了，朽木新生，也看他选择吧。“
暴雨中，静睁开了眼睛，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其弟峥将尖到刺入咽喉的那一刻，而澄的新生则也从这一刻开始。
朦胧中，澄撑着身体，做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黄泉路返回，直觉此处便是地府。然而，抬起头，却见电闪雷鸣中，那京城的大门酷似鬼门关。
“后面，我就被人牙子骗，买到了临杭，做了妓。等我开始适应，结识了姐妹，建起了万花楼之后，杨清源这才找上我，跟我说了当年的事情。”
过往之事，或是伤痛，或是悲剧。但均已是云烟。静已死，只有澄。
这边是他的选择。澄喝了一口茶，将所有的事情一吐为快。夜明低下头，无声垂泪，说道：“此番诸多，也是真的要感激清远。“
而幽卡尔说道：“我可不想感激，折腾了这么久，这么多事，我自己都险些把命给扔了。”
澄说道：“你可也是瞒了我一个大的，小幽，你师傅竟是这般人物。”
幽卡尔闭上眼睛，略显生气的说道：“叫我幽卡尔·瓦艾利特，只有姐姐可以这么叫我！”
澄则掩嘴笑道：“这样叫确实也挺可爱的。”
夜明则说道：“别闹了，殿……澄小姐。我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幽卡尔靠在马车的角落里，歪着身子，翘起腿，说道：“西先生到底瞒了身边的人多少事？恐怕就连玛丽卡都不知道。我都没想到他以前……“
说到这里，幽卡尔的眼眸半垂，而夜明也忍不住问道：“你师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苛，喜欢阴阳怪气，较真，见谁都没用啥太多好脸色的人。只是，我经常能在他的眼神深处，看到一股悲伤。若有若无，忽隐忽现，直到切莉走了之后，那股悲伤才真正的流出。”
夜明道：“我听父母说，他杀光了我们所有的族人。与我们的族群也有血一般的仇恨，但，百姓，他，还有我……我们也有共同的仇恨。“
夜明闭紧了嘴唇，而澄则是说道：“这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去京城了。”
夜明攥紧了手里的茶杯，眼神深处露出一抹凌厉，她说道：“所有人的事情，终将会尘埃落定。”
夜明道：“是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因果。”
京城内，杨清源牵着乌云黑犬，寻了常吃的酒肆，便落了脚。小二见了，热情的道了一声：“杨大哥”便随即上了一壶温酒，一碟茴香豆。
杨清源喝着酒，吃着小菜，正欣赏街景。忽听吵闹入耳，便望去。之间一名大理寺的官差正骑着马，在街上疾驰，火急火燎冲向皇宫。杨清远小酒入喉，只觉得浑身暖呼呼的。倒是这京城的天色，却反倒是冷了许多。
“急报！急报！”官差的喊声，愈来愈远。
西北，元族草原。
“呃啊啊啊啊啊！！”两名官差被西格雷奥斯抓住，随后灵魂被粗暴的抽出，直至化为灰尘。西格雷奥斯抬起手，一律金色的光芒击中面前的长生可汗。可汗手握紧，身体绷直，不断的颤抖着。而西格雷奥斯说道：“忍着点，疼是很正常的。”
谈话间，可汗的面具落下，露出里面被黑色铁砂包裹的骷髅脸。剧烈的痛苦几乎都快要压倒了长生，然而他的腿却越来越硬，绷的笔直。随后，纤细的血肉爬上，包裹住那苍白的枯骨，红润的皮肤也从之中生出。随后是五官，毛发。
西格雷奥斯放下手，而阿铁打早已经是面露惊愕，忙道：“恭贺王爷，重获新生！”
说完，阿铁打便将镜子递给了可汗。可汗拿过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浮现在上面，锋利的胡须好似一根根铁针，面目消瘦精炼，好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却又有些岁月留下的沉稳，眼神还残留着年轻时意气风发的不羁。
长生可汗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切，就好似梦中一般。随即，可汗整理衣冠，披上铠甲，对西格雷奥斯说道：“来，小鬼！诸多恩怨，此刻一笔购销，你先请吧！”
西格雷奥斯则闭目道：“不了，在下不过一门客，岂能乱了规矩。还请王爷速速出帐，莫要让将士们等急了。
闻言，可汗点头，大步而出。此时元族全民皆兵，偌大的草原，满是黑压压，却又整齐的军队，一望无际。军阵最中间，最前面，便是可汗的亲兵，元族的精锐。而后面，便是三旗卫。即便少了黄旗卫，但是依然不可小视。
见可汗出来，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无数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所有人，此刻都已经汇聚成了历史的洪流，所有人，此刻都已经被裹挟，没有任何退路。
没有任何选择，但也有一条出路。
可汗说道：”将士们！族人们！你们，曾跟随我征服了无数的蛮夷，为圣人消灭了无数的凶寇。你们！曾随我跨过草原，走过沙漠，翻过高山！把丝绸与香料带到各方，将如蜜糖般的黄金带回了大周。我们是哪里的人？我们是鲤周人！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那高墙内外，皆是我们的家！“
“有的人，在高墙内劳作，耕种。有的人，在高墙外放牧，经商。都在用自己的双手，摘下每一粒稻谷，赚得每一枚属于自己的铜板！想当初，先太子在时，我们不再有战争！我们每个人手里都余粮，余钱。先太子是怎么看我们的？它们不在乎我们的双手沾满泥泞，也不在乎我们的身上沾满尘土。他给了我们机会，证明我们这些泥腿子，也有资格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平起平坐！？”
“但是如今，看看我们，我们现在又是什么？那些士大夫开始分化我们，先是吹鼓自己中原人的优越性，说元族都是蛮夷。接着又是吹鼓京城人的血脉是如此的高贵，将所有人的辛勤奉献是看的理所应当。”
“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的敌人在哪里！？他便在庙堂这种。蒙蔽圣人的是他，分化百姓的是他，贪赃枉法，与那些天师府的妖孽串通一气的更是他！他吹鼓着京城的人是多高贵，可是他本事河晋之地出生的人。是一个不学无术，嗜赌好酒的混混。一个靠着女人，跟自己家属裙带关系上位的小人！他欺君罔上，杀害先太子静，乃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么，这个是谁！？“
“是玉忠君！“一个声音喊道
“是玉忠君！是玉忠君！！“更多的声音喊道
“是玉忠君！！玉忠君！玉忠君！！“一个个声音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随后可汗大喝一声，所有的声音随即平息：”是的！没错！是玉忠君！！他欺君罔上，杀害我侄，污我兄长之基业，又将我逼此绝境！今有奸臣不法，有妖孽祸国！诸位弟兄！是否愿意与我一同进京勤王！！？“
所有的士兵高举武器，齐声道：“愿意！愿意！愿意！！“
可汗见此，高声道：“诛宰相！清君侧！！“
“诛宰相！清君侧！！“
“诛宰相！清君侧！！“
“诛宰相！清君侧！！“
可汗高举自己的马刀，锋芒毕露，直指京城方向，道：“本王即日起兵，为护我大周基业，特此——“
“奉天靖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