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靠铁锹站好,深坑中男人无神的死鱼眼望着,被巨大的云朵占据的整个天空,只有在被风撕开口子的地方才能看到蓝色的内衬。
他出神,思绪飞到第一次接触蔚蓝星球之时
那年,巴契蓓告知他星球坐标系,不知自己被欺骗的杨努力的编织通道后,成功的穿梭到一个世纪前,某场战争开始时的火车站中化身成战地记者准备记录。
他并不知道些许元素力外溢改变某位名不经传物理学家的稿件,为世纪末的科技爆炸奠定基础。
站台上,士兵与人群有条很明显的分界线,他们的着装一眼便能看出哪些人应该喝咖啡,哪些人应该制枪械,哪些人应该吃枪子。
士兵们崭新的军装很好看,硬顶礼帽,黑色的及膝风衣,白色衬衫以及黑领带。
在那个止血只需要烙铁,手臂中弹只需要截肢的年代,中弹等于死亡,军服只需要华丽就够了。
火车不耐烦的响起汽笛声,士兵们纷纷上车。
他们非常兴奋,分别时的情感很快被一扫而空,高声唱着自己胡乱改词的军歌,哈哈大笑着,就算有人心情低落,也会被这种情绪感染,他们都认为能活到最后一刻,战争结束那刻。
可惜,残酷的西线战场粉碎了他们小小的愿望,仅是刚开始的攻势,就让4万人牺牲,到现在他们的尸体都没有被掩埋,养肥着不计其数的乌鸦与老鼠。
剩下的2万人,蜷缩在泥泞的战壕中,忍受着尸体腐烂的臭气和疾病的困扰,当然,乐观精神现在不起作用,最起码没有一个人能笑出来。
“记者先生,能帮我照张照片吗?”
安静了没有几分钟的战壕中,记者和士兵并排而坐,两人护理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相机和步枪。
士兵的目光被那台泛着金属光芒的机械吸引住了,目光在记者擦拭的机器上许久不动。
“当然可以啊。”
蓝天,微风,积水坑,枯黄的落叶,杜鹃鸟的啼叫。
记者站起身,镜头对准士兵,他很年轻,笑的很天真。
“我想要...嗯...一张小乡村的照片,最好是从山坡上俯视的那种。”
“诶?不是照本人吗?”
“嗯!因为我的母亲一直在担心我,所以我想发张那种很平静的乡村,告诉她没关系的。”
“如果...”记者跳到战壕的沙包上,把手放在双眼上遮盖阳光,极目远眺。
在他们战场的北面,有一个符合士兵要求的村庄,看来他心仪许久了。
“你们这次打赢了,我就可以在那个村子里给你们集体合影。”记者大声宣布着令人振奋的消息。
“太好了!”
士兵们欢呼起来,他们擦枪的动作明显快了许多。
军靴,钢盔,空弹匣,倒地的尸体,棕红色的流水。
“你…”记者仰望着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蔚蓝的天空,高高的,远远的,伸手都摸不到。
“害怕吗?”
记者突然的发言让提出要求的士兵微笑着盯他。
“唔…”
他没有回话,只是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进攻开始了,一直到日落才结束…
少年因为肩头上的重物,想要快点赶路,这村子闹鬼般的寂静。
他一言不发,除了靴子踩在泥地上发出的湿软声音,任何声响都没有。
这是条很朴素的小路,泥泞,潮湿,两旁有看起来有年头的木头栏杆,似乎轻轻触碰就会在顷刻间瓦解成堆渣滓。
杨可没有时间看这些,他需要爬到那座山上——如果一位将军在这,会毫不犹豫的称赞可以当成完美的反斜面的山坡。
事实上,这座山也被当成天然屏障来保护她身体上排成线列的步兵们。
乌云从他脑后压来,粗重的呼吸会让湿热的空气在肺叶中循环,本来就包裹在破旧不堪的大衣中,这下更是让少年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滴。
杨把肩上的重物放在被球形炮弹划开的弹坑中,用周围的浮土把坑中的物体掩埋。
伤痕累累的双手被土壤的颜色染黄,最后一捧浮土,那物体被彻底掩埋上。
四处环顾,找到了同伴们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姑且先这样叫吧,深深的插在被填埋好的弹坑顶端位置。
再把埋那东西之前留下的某个部分,挂在木棍上。
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液,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少年不经意的发现让他脊背发凉,完全忘记了夏日即将下雨的闷热。
年轻俊俏的苍白脸颊上,表情凝固成了惊讶状。
乌云占据了本该蔚蓝的天空,栅栏后面的麦田中,几只麻雀突然窜出来,直奔天上…
少年愣在原地,细小的雨滴打在制服的硬顶礼帽上。
那木棍,在无神的蓝色瞳孔中倒影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物品。
杨就在几个小时前,还举起那东西,对着冲过来的活物,扣下某个联动装置的开关,之后,时间慢下来…
击锤慢慢落下,发出清脆的击打声,接着便是火焰迸发。
和他年龄相仿的那位敌兵,面颊失去血色,而后倒在绿茵地面,妖艳的蔷薇在他胸膛绽放。
少年没有看到吓瘫在地面上的某人,因为正忙着与另一人格斗,他被扑倒了。
拆卸下来的刺刀割破了他的手掌,无视疼痛,才能把刺刀刺入那混蛋的胸膛。
这不是最令少年害怕的…
挂在枪托上的狗牌,居然镌刻的是杨慧麟的名字。
“咕噜…”少年下意识咽了口水。
年轻的士兵埋葬队友的肉体,他的灵魂却跟着陪葬。
士兵出神…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挣扎,许多看样子很可爱的小骷髅在一点一点的分食脆弱的心脏。
那心脏宛如被生锈的尖刀抵住,小骷髅们也是从刀上爬下来的,慢慢的就爬满整颗心脏。
刀尖浅浅刺入,热乎乎的鲜血不断的顺着刀背流淌,从杀死第一个无辜的人开始,刀尖就刺了进来…
骷髅们还在笑,还在闹,还时不时看看心脏的主人,然后撕咬所剩无几的肉块,啊呜一口咽下。
“咕噜…”他又下意识咽了口水。
舌尖的苦涩…?不如说是剧烈运动后,需要饮水。
牛毛细雨很快变成了豆粒般大的滴点,打在他的硬顶礼帽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记者穿着跟士兵差不多的衣服,只不过那是他自己买的。
战争开始的时候,杨紧随线列,用相机记录下了一排排倒下的士兵。
血液凝固在棕色风衣上,他的黄色格子衫也沾满泥点子。
刚刚,杀红眼的敌人举着枪要弄死绊倒在地的记者。
刺刀在阳光下明晃晃的。
就在记者紧闭双眼,等待死神把他带走时,黑色的斗篷居然从他身边飘过,带着劲风的镰刀砍掉向他冲刺而来家伙的脑袋。
人头落地,血溅四方…
那是站在他身后的士兵开枪了,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绽放在敌人的胸口。
刺刀划开了蓝色牛仔裤的裤腿,记者却毫发无损。
记者寻找着那位在作战前约好照相的那位年轻人,可惜没有踪影,就在他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时,呻吟声吸引了他。
那位年轻人…他的双腿被擦着地面而来的炮弹硬生生的撞飞,现在失血过多的他,只能有气无力的轻声哼哼。
记者跪坐在士兵的身边,捧起他的手腕,泪水低落在上面
“记者先生…来给我…拍照了吗…?”
记者含着泪点点头,把那张年轻俊俏,毫无血色的脸永远的记录在相机中。
“记者先生…我好怕…我好怕…”
“我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啊…阳光暖暖的,很舒服呢…”
“谢谢…”这是士兵最后的话。
记者泪崩了,他伏在冰坑的胸膛上。
“**妈…**妈…”他轻声咒骂。
“你们的过错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人承担…”
记者扛着尸体,拖着铁锹来到被当成反斜面的山坡上,这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挂着身份识别牌的枪杆子。
擦掉额头上被汗水和雨水混合而成的黏糊糊液体,揉了揉哭红的眼圈。
他对着坟场深深鞠躬,下一张胶卷便是这片墓地。
记者看到失神的士兵,对着他大喊道,士兵身子一抖,差点没站稳,回头发现是那位记者。
雨越下越大,有些掩埋的浅的尸体部分甚至都被冲了出来。
两人并肩离去,记者没有发现,距离他刚刚位置最近那个墓地,也就是刚被埋葬的,没有双腿的主人脸颊,居然变成了他自己…
记者也把一部分扔在了战场上…
杨回到他生活的世界,在那张没有双腿的士兵照片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杨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日后会改变蔚蓝星球的命运,最起码,许多不应该发生的事情确实发生。
下午烈日炎炎,杨擦掉额头汗水,大槐树下,一座崭新的坟墓出现,他摘掉些许鲜花,供奉到坟头。
五位身影出现在夏日的热浪中。
她们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冰系少女挽着老师的胳膊,两位目前还不停拌嘴的冤家互相依偎勉强行走。
而还有一位封印自己记忆的少女,正满腹狐疑地打量那位似乎很面熟的男人。
杨抽最后一口烟,扔掉烟蒂。
如今这一幕,再度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