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和魔女眼中，名为薇拉的鹿神强大而神圣，甚至不啻为自由行走的传说。
但对猫魔女小姐和她身旁的小老鼠来说，鹿神薇拉倒更像是个因上了年纪和缺少陪伴而变得啰里啰嗦，但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讨厌的老人家。
在得知猫魔女小姐要离开魔女之森，带着小老鼠游历整个以实玛利大陆后，祂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叮嘱猫魔女小姐在外边要保护好自己，以及尽量详细地为猫魔女小姐举例说明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猫魔女小姐对此相当不以为然。
她坐在巨鹿那两根铁灰色的庞大犄角之间，嘴里嫌弃着，说“时代早就变啦，你这头孤寡老鹿的办法早就行不通了，现在是新时代，新时代以实玛利大陆哪会有那么危险”。
可小老鼠注意到无论自家主人嘴里再怎么嫌弃，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完完整整地把鹿神薇拉所有的唠叨和列举的例子都听完了，并一一作出评价。
他有些羡慕。
这就是家人么？
不是父亲胜似父亲，不是母亲胜似母亲，虽然自家主人似乎不愿意承认，但他这个旁观者能够清楚地看到她们俩之间的深厚感情。
而他……
小老鼠用羡慕的表情看了看鹿神薇拉和坐在鹿神薇拉头顶的多萝茜。
家人……
主人她，真的愿意和他成为家人么？
男孩这么想着，缓缓低下头，攥紧了拳。
……
从魔女之森核心区离开，回猫之巢的路上，多萝茜甚至还在嫌弃鹿神薇拉。
“那孤寡老鹿的年纪大了，很容易记错事，当年我从人类国度来到魔女之森的时候确实受了蛮重的伤，那柄圣剑——我喜欢叫它‘要我命三千’——那时候它确实插在我胸口上，它携带的信仰之力也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不过你别听那孤寡老鹿乱说，我可没被区区的信仰之力折磨得眼泪汪汪喵喵叫！”
多萝茜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但这似乎是无用功。
小老鼠并不在意自家主人当初有没有被信仰之力折磨得喵喵叫。
多萝茜说没有那就没有。
所以男孩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这反应虽然很符合小老鼠一贯的，老老实实听话的风格，但实在太平淡也太没意思了。
多萝茜觉得自己这是讨了个没趣，有点不甘心，于是停下脚步，朝小老鼠伸出手：
“给我。”
“啊？”
小老鼠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家主人要的是那把圣剑。
鹿神薇拉在赠与小老鼠圣剑的同时还教会了小老鼠如何将那柄圣剑收纳在体内。
于是小老鼠闭上眼，抬起右手平摊在胸前，尝试着呼唤圣剑。
冰冷的铁光闪过，那柄带着秋叶般暗红色彩的圣剑出现在了男孩掌心，被男孩持握在手中，其貌不扬，晦暗无光，看上去倒完全不像是传说中的圣剑。
小老鼠毫不犹豫地把圣剑递给了多萝茜。
多萝茜接过圣剑，脸上浮现出怀念之色。
她以指尖轻轻敲击剑刃，听着那如玉石相触的清脆嗡响，垂眸道：
“神明的威严和慈爱？可神明的威严和慈爱怎么会被我这魔女的血污染成这个样子呢？”
“由清澈的银色变成现在污浊的暗红色，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是圣剑了，倒像魔剑——那么代表了神明的教廷究竟还会不会承认你的身份呢？”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手中的圣剑。
但圣剑并未回答她——本来兵器也不会说话。
多萝茜也当然不可能指望圣剑会回答她。
所以她很快就倒提起圣剑，把剑尖朝着自己胸口比划比划，然后转头看向小老鼠，说：
“当初这把剑就是这样插在我胸口的，哎呀，插得可深了呢，从前胸穿透到后背，有一大截露在外面。”
然后，活了五百多年，虽然以长生种的标准来说还尚未成年，但以人类的标准来说绝对算是老妖婆的猫魔女小姐开始相当为老不尊地飙起车来。
“这玩意儿当初可捅得人家好疼呢，很不舒服，不过还好姐姐忍住了，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她一边这么公然开车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小老鼠的表情，想知道这纯情小男生听了这么污的话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可小老鼠好像没听懂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该呀。
多萝茜想。
小老鼠不是知道最基本的生理卫生常识么？那也应该对男女之事有一定的了解才对。
既然如此，她都这么说了，小老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不是特别容易害羞么？
于是多萝茜开始怀疑可能是自己开车的力度还不够，太轻了，是儿童车，这样一来小老鼠听不懂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就加大力度！
多萝茜开始相当浮夸地叹气，然后说：
“姐姐当时可真是疼得不行，都差点哭了呢，所以今后姐姐再也不想跟当时一样，那么疼了……”
她这么加大力度之后小老鼠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
——男孩看着她，迟疑了会儿，忽然轻声问：
“主人……我能不能……抱抱您？”
“啊？”
多萝茜下意识想说不行，可鬼使神差的，她的身体先于她的灵魂做出了回答。
她点了点头。
多萝茜看到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男孩毫不犹豫地向她的方向走了一步，俯身，抱住了她。
诶？
多萝茜被小老鼠抱在怀里，感受着男孩近在咫尺的热烈气息，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
这之后，她听到小老鼠凑到她耳边，认认真真地说：
“妈妈对我说，觉得疼的话，只要抱一抱就不疼了……主人，你现在觉得好些了没？”
“……”
多萝茜陷入了沉默。
按理来说她现在最该做的事是推开小老鼠，可她却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怀抱着那柄圣剑，侧过头，把脸颊贴在小老鼠的胸口，甚至像是陷入熟睡般闭上了眼。
是看到她和鹿神薇拉互动所以想妈妈了吗？
可怜的小家伙。
她想。
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大发慈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
暂且饶过你这次的僭越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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