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裙下藏着什么呢?
——是不得了的东西呦。
被城主以风刃抵住太阳穴的猫魔女小姐浅笑着,忽然提起裙摆,朝小老鼠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
但小老鼠却明白老师的屈膝礼不是对他做的,而是对如今仍站在老师身后,想着把老师当成人质以牵制他的城主做的。
她在对城主说你好,然后是……
“再见。”
猫魔女小姐垂眸。
于是无数蠕动嘶叫挣扎的漆黑之物从她的裙摆下蔓延开来,宛若液体般肆意蜿蜒流淌。
它们的目标是城主先生。
城主先生很不幸地发现了这些在地面爬动的漆黑之物,而在目睹它们形体的瞬间城主先生的眼球便诡异地突出,覆盖上一层阴翳——但不止于此,漆黑之物们的存在本身就足够危险,城主先生惊恐地感觉到有东西开始污染他的灵魂。
这貌若白头鹰的中年男人呼吸急促,脸上的肌肉不住颤抖,他想用风刃立刻刺穿面前少女的头颅,但身体却已不受控制。
这时他的头脑反倒清醒过来。
他想到名为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少年曾与他提起魔女的祝福,而恰巧,在民间流传的史诗中,名为多萝茜的魔女就居住在岩盔城附近的魔女之森中。
黑发,黑眸,黑裙,却又透着点暗红色彩,只有肌肤素白得像雪。
——除却头顶并没有猫耳,身后并没有猫尾以外,眼前的少女与传说中的魔女多萝茜别无二致。
这样的念头刚诞生,城主先生就意识到了他的发现有多么可怕多么重要多么耸人听闻,他下意识想抬起手捏碎能在紧急关头保命的项链形魔导器,好保全性命以将这消息传递出去。
但这注定是徒劳。
漆黑之物已然顺着他的腿向上攀爬,吞没了他的下半截身体。
而他的身体似乎失去了与灵魂的同步,无论他如何挣扎,他的身体都没半点反应,于是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漆黑之物缓缓覆盖他的整个身体——从腰间到胸口到下巴,他一寸一寸失去对身体的所有感知,最后只能死死地盯住眼前少女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轻细的,愤怒的,戛然而止的声音:
“你是……灾厄魔女!”
然后,漆黑之物彻底吞噬了他。
一切归于静谧。
小老鼠沉默地看着漆黑之物蠕动,嘶叫,在将城主消化完毕之后从半空坠落,最后被老师收回到裙摆之下。
然后,猫魔女小姐松开提裙摆的手,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眨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发出小小惊呼:
“哎呀,我忘了对你说了——小老鼠,接下来老师就要不那么淑女了,所以闭上眼睛好么?”
可小老鼠显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老师,”他盯着多萝茜的眼睛问,“我听到城主叫您灾厄魔女?”
多萝茜的竖瞳忽然染上了点莫名的悲伤色彩,但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只是表情平静地解释说:
“对啊,灾厄魔女——跟我关系亲密的人都叫我‘猫’,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跟我不熟,在他们眼里黑猫本身代表着厄运和灾难,而黑发黑眸喜欢穿黑裙子的猫魔女自然而然就被他们视为灾厄的象征——”
说到这里多萝茜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老师我啊,以前可是很强的呢。”
小老鼠则只是沉默。
猫魔女因为黑发黑眸喜欢穿黑裙子所以被视为灾厄的象征,被称作灾厄魔女——事实真的只有这么简单么?
未必吧。
虽然他离开切城开始逃亡的时候年龄只有不到十岁,但他毕竟出身于贵族家庭,平时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到了不少的历史旧事。
整个以实玛利大陆的历史从数千年开始就是一潭死水了,虽然偶尔会溅起小小的水花,但主旋律终归是平静且毫无起伏的——直到四百年前,名为灾厄的魔女降临在了以实玛利大陆上。
时至今日,在有心人的掩盖和扭曲下,灾厄魔女的生平已不可考,很少有人知道祂当年做了什么才招致教廷疯狂的,雷霆般的报复与追杀。
但小老鼠的确模糊地知道一些。
由于家学渊源,他曾听父亲说过——
“灾厄这个称谓的存在就是教廷所有谎言中最卑劣的那个,可没关系,夏洛克,你要记住,只有当敌人恐惧你的存在时,敌人才会努力抹消你的功绩,污名化你的存在——他们称呼她为灾厄正是因为她撼动了教廷的统治!”
其他的话小老鼠如今已经记不清了。
他呆呆地看向眼前的少女,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傻笑起来,说:
“原来老师您就是灾厄魔女啊。”
多萝茜闻言倒愣住了。
她忍不住认真地端详小老鼠的表情,确认这小东西是在仰慕和憧憬她,而非恐惧与畏缩。
——在四百年前,离开以实玛利大陆前,她曾不止一次看到过后面那两种表情。
所以说这小东西的脑袋不会是被烧坏了吧?
得知她是灾厄魔女之后,非但不觉得害怕,还露出了那种表情……难道小老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成为什么勇者或是英雄,而是彻头彻尾的魔王胚子?
虽然那样好像也不错。
被湖中仙子选中的人会成为不列颠的王,被公主眷恋着的男孩理所应当是王子,而被她这个灾厄魔女养大的小老鼠未来会成为魔王似乎也合情合理。
多萝茜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问:
“你这是什么表情?小东西,要是换别人听了我这灾厄魔女的名号恐怕要被吓得屁滚尿流呢,可你倒好——我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是灾厄魔女啊?”
她话音刚落小老鼠就立刻回答道:
“因为我知道老师你是被污蔑的!你并没有做过坏事,但教廷还是给你扣上了灾厄魔女的帽子!他们宣布您是以实玛利大陆上最大的异端,想把您赶尽杀绝——因为他们害怕您!”
多萝茜闻言忽然短暂地失神。
她想起了过去。
大概是四百多年前吧,她也正是用这样坚定不移的口吻对昔日追随在她身边的同伴们强调那些话的:
“教廷正是因为害怕我们才会污蔑我们,可他们显然低估了我们的觉悟!同志们!我们从不畏惧敌人的污蔑,因为事实终会证明一切!”
“为更美好的明天而战!”
……
可往事不可追。
多萝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怔怔地看向小老鼠,轻声问:
“谁告诉你这些话的?”
“是我父亲。”
“你父亲?”
“嗯,他给我讲过您的故事。”
“这样啊……”
多萝茜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
“那,太好了,看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算白费。”
她的笑容忽然灿烂起来,宛若盛开的花朵。
可不知为何,小老鼠看着自家微笑着的老师,却只觉得难过。
他表情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问:
“老师,你在伤心么?”
多萝茜闻言愣了愣,脸上的微笑变得柔和起来。
“怎么会呢?”她说,“你看,我不是在笑么——我觉得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能记得老师,这本身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了。”
小老鼠却似乎不认同她的说法,他罕有地没有乖乖听话,而是反问道:
“可您难道不觉得这样不对吗?您没做过什么坏事却被教廷扣上了灾厄魔女的帽子,父亲还对我说您曾拯救过许多许多人,但那些人后来都恨不得把您送上火刑架,平民们仍旧歌颂教廷,教皇与并不存在的神明,然而他们却忘记了曾给他们带来自由与平等,面包与御寒衣物的是被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灾厄魔女——也就是您!”
多萝茜却只是笑了笑。
“历史本来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小东西,我记得我有跟你提到过这句话吧?”
“您确实说过这句话,”小老鼠丝毫不退让地看着多萝茜,“但您也说过另外一句话——‘从来如此,便对么?’”
他握紧手中的圣剑,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为他讲那些事时脸上的表情。
从未有过的痛苦,自责,难过,悲伤以及愤怒。
向来一副绅士做派,几乎从不动怒的父亲攥起了拳,声音低沉地对尚且年幼的他说:
“不该这样的,夏洛克,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时候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明白,只是似懂非懂地听着,现在得知了老师真正身份的他终于好像有点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了。
他觉得这不公平。
可多萝茜却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小老鼠的头——小老鼠现在已经差不多要比她高半个头了,所以这动作还蛮费力的。
她无奈地说:
“你这小东西懂什么,别以为鹦鹉学舌从我这儿偷了几句话就能理解当年的情况……”
小老鼠没说话,小老鼠只默默地盯着她。
最后她或许是终于拿小老鼠没办法了,便轻轻叹了口气,说:
“好好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就先试着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吧。”
多萝茜转过头,看向从战斗开始便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个不停,吓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农奴老约翰,忽然问:
“小老鼠,你知道城主为什么要杀你么?”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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