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城堡、王座。
“嗯哼,这地方其实还挺合我口味的。”
邪龙的据点,被来自异界的龙轻松吞噬、据为己有——娇小的银发龙姬坐在了王座之上,摆动着那碰不着地板的双腿、笑眯眯地俯瞰着跪在眼前的一道道人影。
“果然,龙呢,还是得有一个自己的巢穴——好啦好啦,你们也别跪着了,地板多冷呐。”
幼龙姬露出了孩童般的天真笑容,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她的嘴角并无笑意——而在王座之下,一个个披着黑袍的【信徒】也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以僵硬的动作恭敬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兜帽帽檐底下的双眼都黯淡无光。
“唔,【这种感觉】果然还是会有点无聊呢——不过,这也很有反派BOSS的感觉,不是么?”
龙,随便挑了一位黑袍人、朝着她伸出了右手。金色的臂铠牵动着金色的锁链、臂铠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如今的【尼德法芙娜】,已经换上了一套与“魔龙”之名十分相称的服饰:
“你觉得呢?”
黑色的露半指手套没能覆盖住的食指,朝着那名黑袍的信者轻描淡写地点了点:
“是。”
……名为菲琳的少女,如人偶一般极其僵硬地顺着龙姬手指的动作点了点头。
“我就说吧~”
龙姬露出了狂气的笑容,愉悦地拍了拍手。紧贴着肌肤的布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有些过于明显;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也不难发现这看似有轻铠庇护的打扮,暴露度其实并不低……香肩、左臂、大腿,上下一体而状似开衩旗袍的这套“祭司”装扮,为外表年幼的龙姬添上了一份难以忽略的【魔性】——这让她的笑容,犹如腐蚀人心的剧毒:
“那么,你们猜猜,光理……不,【莉丝缇雅】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正确的攻略方法、打败我这个【魔王】呢?”
“……。”
——无人应答。
王座之厅鸦雀无声,唯有城堡之外那千年也未曾停息的冰雪仍在呼啸。龙姬脸上的笑容立刻沉了下来、变成了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哈啊……果然很无聊啊,【这样的剧本】。”
猩红的瞳孔,不再如天空般清,只剩下浓如稠血的狂气、以及……
“……不过,【为了光理】,我还是稍微再忍忍吧~!”
——以及,病态的【爱】。
“说是这么说,无聊的时候还是得找点事情做——你说是吧,提亚马特小姐?”
“……唔。”
猩红的目光转向了王座侧,从刚刚开始,另一道跪在地上的娇小身影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却没有像其他“人偶”一样听从龙姬的指令。
【邪龙·提亚马特】——黑发金瞳的龙娘,穿着宽松的连衣裙、跪在地上不发一言。脖子上的宠物用项圈是对她的桎梏,但真正让她不开口回话的理由,还是那仍旧清醒而倔强的抑制力。
“哎呀,跟我聊聊天嘛~坐在关底等待勇者大人大驾光临的魔王担当,是真的会很闷的哦?”
“……为何。”
“嗯?”
最终,黑色的邪龙还是开口了:
“为何、不把妾身也变成那副模样……”
金色的瞳孔并没有看向身旁的“魔王”,反而是倒映着那黑压压一片的黑袍人群当中、为首的一道身影——那是曾经被众人称作【老者】的祭司。
她的信徒、她最忠实的仆人,此刻也已然被夺走了心智,成为了别人的人偶。作为【邪龙】,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破坏她的自尊心了。
“为何,不把妾身……也变成汝之玩物……”
“因为这样比较好玩嘛~”
——“魔王”给予的答案,单纯而残酷:
“总得有个人陪我聊聊天,不是么?哎呀,放心,【一周目】的你受到的待遇比这还要过分个不少呢,我现在可是最善最仁慈的魔王小姐、不会把你变成那副模样的啦~!”
就像是在强调“魔王”这一概念一样,龙姬用双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两根龙角,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你看,是魔王的恶魔之角~!”之类的台词。
——莫名其妙。
提亚马特用空虚的目光看向了自称魔王的龙姬,稍作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道:
“……那么,汝为什么、要夺走……夺走妾身的【怨恨】?”
“嗯~?”
龙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歪了歪头、假装自己没听懂。
“妾身对人之子的怨恨、愤怒、憎恶……都消失了……”
紧紧抓着裙角的双手,将布料揉得皱巴巴的;曾经带给人无尽压迫感的金色双瞳,如今只剩下一片迷茫:
“汝到底是想让妾身……做什么?”
“不做什么哦。”
王座上,名为尼德法芙娜的魔龙单手托着腮、又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敲打着迷之旋律:
“我只是对【爱着姐姐的妹妹】天生带有一定的好感而已,这很奇怪么?”
“爱着姐姐的……妹妹……?”
——刹那间,邪龙的脸颊染上了一片嫣红、无神的双瞳也亮起了光芒:
“汝、汝汝汝在说什么呐!?妾身、妾身怎么会……会对那家伙……那种花心的家伙……!”
“诶,这年头就算是异世界,傲娇也已经退版本了哦?还是说,你千年前之所以会变成败犬,真就是因为自己太傲娇了错失良机、然后巴哈姆特还是个大猪蹄子,愣是跑去跟别人谈恋爱啦?”
“汝、汝汝汝——!汝都知道些什么……不对、呃……呜……!”
唰啦——想要站起身来的提亚马特,被锁链给拖了回去、只能继续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地上,犹如被圈养的小宠物。
“噗哈哈哈~”
而这一幕似乎戳中了尼德法芙娜的笑点,原本一片死寂的大厅,立刻充斥着她那可爱又放肆的笑声:
“你这也太经典了~!哎呀,笑死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不知为何,提亚马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尼德法芙娜】失去了刚刚的压迫感,变得更像是一个……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啊,抱歉抱歉,没什么好笑的,嗯。”
……但很快,银发赤瞳的龙姬就恢复了那看似冷静实则狂气外溢的“微笑”。自从坐上王座之后,这位“魔王”就再也没有展现过红发蓝瞳的那个姿态,久而久之,就连提亚马特也快忘了原本让她感到无比恐惧的【琰龙姬·尼德法芙娜】是怎样一副外貌了。
“只是觉得很有意思而已——那么,你现在还喜欢着自家姐姐么?”
“……谁会喜欢那、那种笨蛋。”
——奇怪。
明明自己应该是记恨着【她】……怨恨着自己的姐姐、为了那道白色的身影而感到无比的愤怒才对——但现在,她的内心却只剩下一种近乎撒娇似的埋怨。
而失去了【怨恨】,她的力量也在不断衰退……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惨状。
“……巴哈姆特,违反了规定。”
就像是在找人诉苦一样,邪龙别过了视线、气鼓鼓地说道:
“【人类】……地上的人之子,是妾身和巴哈姆特的造物——这个汝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魔王”无声地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以一种八卦的眼神注视着邪龙;提亚马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换了个方向别过视线:
“那本来只是一时的无聊……抱着创造出玩物的态度,才会……”
——称霸天空与大地、一黑一白的龙之姐妹,总觉得这个辽阔的世界少了点什么东西。
于是,在那高耸入云的【世界树(Yggdrasill)】之上,祂们以自己的血肉、自己的鳞片一起创造了名为【人类】的种族。
“道德、文明……还有那数都数不清的、属于每一位人之子的人生——”
——这种东西,都让黑龙与白龙相当着迷。
人们膜拜龙族,名为【信仰】的意志让黑龙感到愉悦而新奇,层出不穷的祭祀仪式、以及随之而生的各种歌舞文化,都是祂从其他龙族眷属那里得不到的“新鲜感”来源。
而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识、相恋相爱,那由一个个独立个体所构筑出来的、如同蜘蛛网一般的复杂羁绊,则是夺走了白龙的目光。祂钟情于观察命定之人如何牵起彼此的手、如何将对方拥入怀中——时光飞逝,人之子们也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他们的文明,那一个个数都数不清的故事,构成了白龙的梦境。
“……然后,那个笨蛋就堕落了。”
邪龙,用“堕落”去形容自己的姐姐、形容那被人们敬仰的【圣龙】:
“人之子是妾身和她共同的造物,为了不让这些渺小而脆弱的存在因彻底的无序而变得易碎,妾身和她还特地制订了最初的【规则】——最开始的伦理、道德,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应有的东西】。”
比如说,【拥有血缘关系的人类不应成为彼此的恋人】——在另一个世界,除了道德层面的批判以外,这还涉及了许多跟人体、基因相关的问题。但在这个世界, 创造人类的白龙所抱持的其实是“这样会减少人与不同人相遇的可能性”这种奇妙的理由。
“结果……结果……!”
既然如此,【龙】不得与【人】相恋自然也是规则的一部分。祂们理应只作为创世的“神明”而受到人类的崇拜,一旦将龙族也牵扯到人类的关系网里,无疑是在破坏这种崇拜与被崇拜的关系、同时也是在破坏人类【原本的发展轨迹】……
“她明明说过……说过这样是不对的——”
提亚马特,越说越气:
“——她还说什么‘人之子如此,吾等也理应成为榜样’……!开什么玩笑!”
“啊,原来如此。”
王座上的幼龙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就是说,巴哈姆特那家伙用‘人类的姐妹之间不能谈恋爱,所以我们也不该谈恋爱’这种理由拒绝了你的求爱,对吧?”
“妾身才没有向那种笨蛋求爱!!”
——即便被夺走了【愤怒】,邪龙依旧会因羞耻而发飙:
“妾身只是……只是……总之!那家伙说是这么说,结果自己却跟人之子的女孩子搞在了一起……!这、这像话嘛!?”
具体的情况,其实提亚马特自己也不太了解。
她只知道,自己深爱着的姐姐在某一天突然说要跟人类里的【圣女】成为恋人什么的,然后……然后她就发飙了、生气了、想要毁灭所有的人类……
“……咦?”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真的有必要生气生到那种程度么?
来自异界的魔龙用了某种办法夺走了提亚马特的怒火,这反而让她能够以一种稍微冷静一些的目光看待千余年前的那场“战争”……虽、虽然自家姐姐那种“我就是要跟她谈恋爱!”的态度确实让人生气,但如果只是因此而吵架的话,自己其实也没必要弄到……弄到要灭绝人类的地步吧……?
“嗯……?”
——奇怪了。
提亚马特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把那冲昏头的怒气给摒弃掉的话,作为人类的创造者之一、曾被古代人民称作【大地母亲】的她,其实也不会真的对人类产生那么大的怒火……
“……那为什么,那时候的妾身会这么生气呢?”
“嚯——”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地观察着邪龙反应的“魔王”,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哦呀……”
“……汝发出这种怪声,是想要嘲讽妾身么?还是说,汝修改了妾身的意识……!?”
难道说,这种“不应该怨恨人类”的想法,也是眼前这条该死的异界魔龙干的好事……!?
“没有啦没有啦,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也暂时没有能力做到那么精准的修改哦。”
银发的龙姬笑着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吞噬】掉了,【原本不应该属于你的怒火】而已。”
“哈?”
“就跟故事里将梦境吞掉的善良梦魔一样啦,或者说是食梦貘——嗯,算了,反正就算我跟你解释,以你的认知水平也听不懂。”
尽管提亚马特总觉得自己是被小瞧了,但在她生气之前,尼德法芙娜已经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那时候的你和巴哈姆特制订的【规则】里,有提到过【同性之间不应谈恋爱】之类的道德伦理标准么?”
“汝在说什么呢?妾身怎么可能容许如此不自由的规则成立?”
——完全不在意性别问题的邪龙,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等为人类设计性别划分的初衷只是为了保证【多样性】,男女之间的情爱确实关系到繁衍不假,但若是汝想说那些笨蛋人类们的存在意义就跟知能低下的野兽一样、只是为了繁衍而存在的话,那就算是妾身也是会生气的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来,我的【剧本】没写错——“魔王”双手抱胸、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
“啊?剧……本?那又是何物?”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现在大概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游戏】的根源了、稍微有些高兴而已。姑且再问一下,你们在身为【女性】、或者说【雌性】的情况下,是怎么创造出【男性】的呢?”
“嗯?这又是什么问题?”
提亚马特挑了挑眉,困惑地回答道:
“【男性】,也是照着我等【人形】的模样创造出来的啊,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人之子们都长得有些歪瓜裂枣就是了。”
换句话说,千余年前的人类男性应该都是伪娘。
但是……!
“……诶?”
尼德法芙娜,眨了眨眼睛、用手比划出了一个棒状物的轮廓:
“那、那那那那……那根东西,又是——”
“嗯,可以长出来啊,我等龙族都拥有这样的能力。”
——龙族,似乎都是这种【拥有彼此之间繁衍的能力】的雌性。
“……。”
——极其少见地,那平日总是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飘忽不定到了极点的龙娘,脸颊上微微泛起了红晕、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我还以为这部分也会有什么【上层叙事】的意志干扰过的痕迹,结果居然是有完整设定的吗……”
“上层……什么?汝,从刚刚开始就在说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啊,是脑子终于坏掉了嘛?”
说来也是,保护众人的“圣龙”突然跳反,怎么看都是脑子坏掉了吧。
“请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还有——注意你现在的立场。”
龙姬并没有继续解释关于“上层叙事”的细节,只是又摆出了魔王的架子——那像是孩童般踢着的小短腿,突然伸向了跪在地上的邪龙:
“舔吧。”
“哈啊!?”
“舔我的脚——别质疑,现在的你可是我圈养的宠物哦。”
“……汝、汝这家伙……”
——出乎意料地,邪龙并没有展现出更加猛烈的怒火,反而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居然、还藏着这样的癖好……”
“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嘛,总不能让光理或者莉莉安舔我的脚——虽然她们大概不会拒绝,但一想到自己还要跟她们接吻,心理层面的那一关就过不去呢。”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跟自己KISS的人,怎么**都无所谓了。
“快点快点,让我体验一下这是什么感觉~”
裸露的小脚丫抵在了死命闭着嘴的邪龙脸颊上,提亚马特一脸抗拒的样子倒是逗笑了尼德法芙娜、让这位看似年幼的龙姬再次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噗……好吧好吧,不舔也行——但作为代价,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人总是折中的,这一点,龙也是一样的:只要先提出一个对方绝对不会满足的离谱要求、再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这一来一回一折中,对方答应的几率就能上涨个不少。
“……。”
提亚马特继续保持着闭嘴、生怕对方趁她开口的瞬间就把脚塞进她的嘴里——虽然如果是【姐姐】的脚丫,她可能真的会……不对不对不对!想什么呢!
“——你现在,依旧爱着巴哈姆特、爱着自己的亲姐姐,对吧?”
“……啧。”
明明应该否认的。
明明心里还在埋怨着姐姐没有选择自己、而是违反规则爱上了人类……但是,【现在的提亚马特】却也只能做到“埋怨”而已。
恨意,在自己败给眼前的异界之龙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是又如何,难道说,汝觉得妾身没有资格么?”
“没有啦没有啦——嗯,原来如此……”
问完这个问题,“魔王”只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样的话,光理应该也能找到正确的攻略法吧。”
“哈?”
“你好像对我的每一句自言自语都非常好奇呢,不过很遗憾,我没有闲心对着自己饲养的小宠物倾诉太多烦恼——而且。”
尼德法芙娜,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大门的方向;沿路上,那些被控制的邪龙信徒们都如潮水般朝着两边散开,整幅画面就像是一种更加诡异版本的“摩西分红海”:
“而且,也差不多该进入【下一阶段】了——让我猜猜……嗯,如果是光理的话~”
猩红的双瞳,看向了不存在于此的那道身影:
“应该,是打算【回去那里】了吧~?”
——Day 22,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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