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法芙娜，是近乎【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这一点，无论是邪龙·提亚马特还是莉莉安·希卡里，都非常清楚。一直以来，正是因为有着以圣龙之名自居的尼德法芙娜，人类才能高枕无忧地在这十四年间享受安稳的生活；反过来说，邪龙这一侧所忌惮的也并非是人类自身的力量，而是那强大到不讲道理的红龙所散发出来的极致威压。
……可现在，这样的存在站到了人类的、世界的对立面。毫不留情地说，尼德法芙娜其实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让习惯了和平的人类轻而易举地被魔兽的浪潮击溃，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呢？
所以，莉莉安必须要避免事态发展到以命相搏的地步——她不想再看到龙宫姐妹互相残杀了。
所以、所以……！
“……汝真正想要毁灭的，是汝自身呐。”
模仿着邪龙的语气，莉莉安如此说道——既然提亚马特给了她这样的机会，那她就必须趁机试试看……能不能、用【言语】的力量解决问题。
虽然，这听起来并不怎么现实就是了。
“毁灭我自己……？”
猩红的双瞳，微微一缩：
“很有趣的说法呢，提亚马特大人。”
魔龙姬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她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如果……如果汝真的想毁灭此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不是么？”
“哼嗯……”
……尼德法芙娜，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确实，对于魔龙来说，想要毁灭世界或者人类文明，简单粗暴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她愿意，直接在一天之内环游拉斯塔尼亚王国顺便给每一座城镇都喷一把火，都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那样做就太无聊了啊。”
——莉莉安抛出来的第一个论据，被轻而易举地反过来否定了：
“相比起就这么碾死地上的蚂蚁，我还是更喜欢欣赏大家努力挣扎的样子呢——啊，抱歉，我的性格是不是太恶劣了一点呢？”
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改变：就像是突然被【传送】了一样，两位龙娘一起转移到了城堡里大概是餐厅一样的地方。
“……！”
【“别露馅了，这只是妾身权能的一部分……被那家伙抢过去用了而已。”】
听到提亚马特在脑海里的提醒，莉莉安也勉强算是稳住了心神，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
“汝，又在盗用妾身的权能。”
“哎呀，都被我‘吞掉’了，那自然就成了我的东西啦~！”
随意地操弄空间，似乎让尼德法芙娜相当开心的样子、嘴里还念叨着诸如“果然最终BOSS就该有点厉害的power！”之类的意义不明话语——莉莉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忠实地扮演着邪龙的角色、一屁股坐到了身旁的餐椅上。
“哦呀，今天的邪龙大人似乎特别有余裕的样子呢。”
见状，银发的龙姬也耸了耸肩、坐到了长桌正中间的主人位上——烛光摇曳，除了二人所在的餐桌以外，饭厅内还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黑袍人。他们就像是什么无形的魅影一般围在阴影之中，沉默得像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
“别担心，我没饿着他们。”
似乎是注意到了“提亚马特”扫视四周的眼神，魔龙姬“体贴”地提前解释道：
“虽说是处于被我【操控】的状态，但他们也都还活着呢——既然是活着的人，那就得休息、吃饭、喝水……这种程度的常识，【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不可能忘记】啦。”
“……？”
现在的我……？忘记……？
黑发的龙娘眨了眨眼睛——莉莉安总觉得对方刚刚说出的这番话当中蕴含着什么深意，但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下去，尼德法芙娜就主动开口问道：
“所以——你还想说些什么呢，提亚马特大人？”
“……。”
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呢？
说实话，莉莉安现在完全是在凭着气势往前冲——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服】眼前的魔龙，基本上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汝在刻意给人类留有余地。”
只要能想办法证明眼前的龙姬其实“另有苦衷”，或许就能再现上次的“茶会”之中那转瞬即逝的动摇——这么想着的莉莉安，试着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论证。
但是……
“那是为了将他们逼入更深的绝望——而且，一面倒的战况一点都不好看，不是吗？”
……尼德法芙娜，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将世上的一切都视作自己的玩物——魔龙，正在演绎着这样的角色。而她的演绎也确实非常优秀、非常成功，如果换成别人的话，肯定真的会被尼德法芙娜的傲慢与狂气所压倒、将其视作世界之敌吧。
——然而，莉莉安并不是“别人”。
“曾经守护人类的圣龙，哪怕是伪物，也确实得到了人类的信仰——汝的所作所为，都化作了新的传说，在人之子的历史长河中刻下了闪耀的一笔。”
莉莉安用邪龙的声音，语气凝重地说道：
“……这样的汝若是想要让人之子陷入绝望，仅仅只需要在全人类的面前揭露真身即可，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尼德法芙娜到底有多么强大，人类自身理应是再清楚不过的才对。一直以来都认为“圣龙大人”会一直庇护着这片大地的拉斯塔尼亚王国民众，若是亲眼看到那红莲的魔龙倒戈相向、成为了灭世的灾厄，哪怕抛开信仰崩塌所带来的精神崩溃，光是那压倒性的战力差距就足以让所有人陷入最深的绝望，从此一蹶不振。
……但是，尼德法芙娜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姆——这样的节目效果更好，不是么？”
尼德法芙娜拿起了餐具，开始切起了盘子里不知名的肉排：
“更何况，我其实也有报出名号啦，只是听到的人好像没多少……不过有时候呢，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事实变成谣言、又从谣言变成更夸张的谣言什么的，杀伤力反而更大一点也说不定。”
【“唔姆，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莉莉安脑内的提亚马特，站在“反派”的角度出言赞同道——但是。
“……但是，这是建立在汝【实力不足】的前提下才能成立的说法，不是么？”
接下来，就是【强词夺理】的时间了。
莉莉安非常清楚，现在必须靠气势抢占“逻辑”——就像现在这样：
“以汝的实力与身份，根本不需要用这种小伎俩……不需要在那傻傻地等待信息的传播与发酵。”
“嚯？邪龙大人，这是站在前辈的角度开始指点我了么？”
即将放到嘴边的肉排，停了下来——尼德法芙娜挑了挑眉，用那双猩红色的龙瞳带着笑意注视着“提亚马特”：
“但我刚刚也说过了，这样的节目效果会更好……哎呀，原来提亚马特大人是急性子的那一派么？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BOSS通常都不会有很高的人气哦——”
“——所谓的节目效果，就是指汝刻意给莉丝缇雅·冯·潘德拉贡留下一次又一次机会、放任她向汝反扑这件事么？”
“没错啊~”
……好，上钩了。
莉莉安努力回忆着眼前的龙娘【以前】是怎么通过一套又一套的话术、将自己的对手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即便有些强行，她也必须证明一个假说：
“汝在期待……期待着，她能够打败汝。”
这层逻辑，非常非常的简单。
尼德法芙娜的实力强大到不需要任何把戏和诡计就能毁灭人类的文明，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为了所谓的“节目效果”、“舞台”这类抽象的概念，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延长人类的反击时间——
“哎呀，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汝的下一句话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舞台演出的效果】……说吧。”
“这一切都是为了舞台演出的效——哎呀？”
猩红的双瞳，微微一亮——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莉莉安还是捕捉到了龙娘的笑意。
……并不是【尼德法芙娜】的笑意，而是，【龙宫可怜】的笑意！
“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欣赏人类进行无用功的挣扎，以汝的智慧显然能想到更多……更【有趣】的做法。”
龙宫可怜是天才、是万能之人、亦是全能之龙——如果这样的她真的想高高在上地将人类视作地上的蝼蚁取乐的话，玩法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当然，莉莉安自己对此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只能仗着气势如此“强词夺理”。至于剩下的……
【“跟着妾身念：比如说，汝完全可以做得更过火一点、让人之子们从内部彻底瓦解。”】
……真正的“恶役”，邪龙·提亚马特，适时地给出了提示。
“比如说，汝完全可以做得更过火一点、让人之子们从内部彻底瓦解——愚蠢的人类们，本身就为了一些出身、地位之类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灾难面前，汝只需要稍稍【再用力】推一下，人之子们的崩溃就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但是，尼德法芙娜并没有这么做——这是莉莉安唯一一个可以拿来借题发挥的要点：
“汝之所以不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名为莉丝缇雅·冯·潘德拉贡的人类……让那个虚假的龙之圣女得到成长。”
“……。”
魔龙姬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完全停下了进食的动作，静静地注视着“提亚马特”。
“从魔兽潮的规模与实力，到这些被汝操纵的信徒……再到那所谓的狂龙化病毒所刻意针对的人群——汝所做的一切，都总会在【抵达某条线】之前突兀地停下。”
魔兽潮和被操纵的信徒，正好是莉丝缇雅能够想办法解决的等级；狂龙化病毒，正好是莉丝缇雅能和巴哈姆特一起勉强处理的程度——尼德法芙娜所带来的灾厄，就像是在诱导那虚假的圣女与真正的圣龙不断成长、掌握在各个领域逆转局势的技巧一般。
每一个困境都恰到好处地针对莉丝缇雅的能力给予了对应的“出路”，而这背后的理由自然不言而喻：所有的灾厄，都是在为了莉丝缇雅的成长而铺垫的“试炼”。
而试炼的尽头，就是尼德法芙娜自己。
“汝想要让她变得更强。”
“我不否认这一点。”
“……然后，汝希望由她来打败汝。”
“我可没打算让她打败我。”
龙娘选择了否认第二个结论，但她的视线却偏向了另一边。
……猜中了。
“汝——”
莉莉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出了最后一击：
“——汝所追求的，是作为虚假的圣龙，被虚假的圣女亲手杀死。”
说实话，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莉莉安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么说有什么意义——然而，也许是某种直觉在指引着她，当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这位原本的“女主角”小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至少，【龙宫可怜】，确实对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妾身说中了、么？”
“啊哈，谁知道呢——嗯，好吧，我好像也没必要瞒着你。”
烛光突然暗了下来，银发红瞳的魔龙将表情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她没错——但那又如何呢？我只是给了她几次机会而已，如果她没办法把握住这些机会的话，故事最终仍会是以这片大地的终焉作为结局。”
黑暗中，猩红的竖瞳微微一缩、以凌厉的眼神瞪向了“提亚马特”……不，应该说，是瞪向了【莉莉安·希卡里】：
“比起关心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如先操心一下你【现在的身体】还能不能活下来吧——莉莉安。”
【“……！？被、被看穿了！？”】
提亚马特在莉莉安的脑海里大喊了一声不妙，但莉莉安自己却并没有感到惊讶：
“……卡莲同学，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到我的名字了吧？”
莉莉安知道，自己这位来自异界的友人所持有的【系统】，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地看穿任何伪装——毕竟，所有人的【真名】，都会被那双龙瞳看得一清二楚，就漂浮在头顶、怎么都藏不住。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龙宫可怜就知道眼前邪龙的内在其实是莉莉安……即便如此，她还是陪着莉莉安将这场戏演了下去、就像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跟莉莉安说些什么一样。
“嗯哼，你记得很清楚呢……不过，现在的话，还请称呼我为尼德法芙娜哦？”
那么——魔龙的嘴角微微上扬，用饶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一脸认真的“邪龙”：
“内在是好孩子的坏孩子提亚马特大人，还想对我说教些什么呢？”
——是啊，就算证明了【尼德法芙娜并非单纯为了找乐子才突然成为灭世的恶龙】这件事，那又能怎样呢？
“我确实是为了让莉丝缇雅……让光理得到成长，才安排了这一切。这是【一周目】的我从一开始就给她奠定下来的剧本：她选择了拒绝我所创造的‘美好世界’，既然如此，那她就必须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她有资格——嗯，有资格去追寻自己想要的未来。”
龙瞳与龙瞳、对上了视线：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任我玩弄的箱庭、是我可以随便操纵的舞台——我就是这么一个草菅人命、为了自己的妹妹什么都会去做的疯子，所以呢？”
赤瞳的深处，闪过了凶光：
“所以呢？莉莉安·希卡里，你打算对这样的我继续说教些什么呢？”
“不需要了。”
“哦？”
——已经足够了。
“能够确认【卡莲同学是为了莉丝缇雅同学才做出各种事情】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不——莉莉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
“应该说，是能证明【龙宫可怜仍旧爱着龙宫光理】……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哈？”
——这或许是前世今生皆为天才的魔龙·尼德法芙娜，第一次没能跟上莉莉安的节奏。
红瞳的深处闪过了一瞬间的困惑，而正是这刹那之间的迷茫，让魔龙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很好。”】
空间，突然炸裂——用“炸裂”来形容空间的状态或许有些难以理解，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无声的扭曲与粉碎，将周围的空间切割成了无数个不稳定的碎片、犹如被砸碎的玻璃镜面；尼德法芙娜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催动着本属于提亚马特的权能，却仅仅只能来得及稳住自己身边的空间；周边的邪龙信徒们纷纷倒下，他们身上的【丝线】都随着空间的分裂自动被切断、随后就连身形都被裂缝吞噬，不知道被送到了哪里去。
“……！莉莉安，你们！？”
“对不起哦，卡莲同学……”
……从刚刚开始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所作出的铺垫。
莉莉安知道，想要靠自己一个人就【说服】龙宫可怜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便是身为挚友的自己，也很难走进来自异界的魔龙那总是藏匿得很隐秘的内心世界。
所以，她要说服的人，其实是她自己……以及。
【“哼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
……以及，这副身躯原本的主人——【邪龙·提亚马特】。
莉莉安的意识回到了精神空间内，取而代之的“驾驶员”双手抱臂，在混乱的空间中摆出了极度嚣张的表情：
【“妾身的力量回来了——虽然不多，但是正好够用！”】
莉莉安所抱持的那所谓“强词夺理的逻辑”，其实非常简单：只要能想办法说服自己【龙宫姐妹依旧恩恩爱爱】，她就会因为符合邪龙·提亚马特对姐妹相爱的追求而【堕落】；堕落除了会让她得到邪龙的力量以外，只要她愿意，也能将这份力量反哺给提亚马特本身……通俗一点的说法，她是主动说服自己“磕到CP吃到糖了！”，从而让自己朝着天平里写有“邪龙的魔女”那一端的方向倾斜。
这就是，莉莉安·希卡里为了自己重视的挚友而做出的努力——她，用自己的智慧拿下了一张【新的王牌】。
【“汝将妾身的仇恨尽数吞噬，是汝犯下的最大过错，尼德法芙娜——因为这样一来，妾身就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回去找姐姐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非常简单粗暴，那就是：邪龙·提亚马特，决定联合圣龙一起对付尼德法芙娜。
【“那么，永别了，牢笼！”】
空间的无形之刃切断了黑龙姬身上的锁链，重获自由的提亚马特展开了漆黑的双翼、露齿而笑：这就是，莉莉安人生中首次的【算计】。
——而算计的对象，则是她的挚友。
空间的混沌化作风暴，提亚马特没有犹豫，立刻操弄自己的权能、将自身切割出当前的位面——然后，就此消失。
“……唯有逃跑的时候没有任何破绽呢，提亚马特大人。”
而被强行留在原地的尼德法芙娜，只能振翅驱散周遭的混沌，让混乱的空间逐渐稳定下来——只不过，经过刚刚的混乱，城堡内似乎只剩她一人了。
“居然全都传送走了么……哎呀呀，我是不是太大意了一点呢？”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银发龙姬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啊，不，应该说。”
看着已然一无所有的虚空，她笑着说道：
“应该说，是莉莉安进步了不少才对呢——但是。”
在混乱的空间风暴中熄灭的烛光，再次被魔龙点燃；烛光映出了那上扬的嘴角，却让那份欣慰的笑容染上了一股诡异的邪性：
“但是呢，莉莉安……接下来，你们又该如何处理【下一个危机】呢？”
莉莉安和提亚马特自然不可能听到这句自言自语，而就算听到了，她们也不会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连莉丝缇雅的那份“不祥的预感”都来不及去感受。
……当然，不用担心，她们【很快】就会知道所谓“下一个危机”会是什么了。
………………
P.S.码字时间怎么越来越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