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阿妈抚摸着他的脸颊,阿妈的手很糙,像是木板在脸上刮,他就这样躺在她的腿上享受温存。
“裕杰,你该醒了,再不醒就来不及了。”阿妈侧耳轻轻对全裕杰说道。
“我不醒,我就要阿妈!”他撒泼的闹着,转过来环住了阿妈腰间。
她无奈的低头看去,那才十岁的少年,身形竟有隐隐变大的趋向。
“阿妈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少年委屈的小奶音,令她的脸上骤然生出心疼。
她轻柔地抚着他的脑袋,忍住泪,“裕杰乖,你要听话,阿妈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烧鸡怎么样呀?”
“不要!”少年脸顶着她的肚子,声音闷闷的,顿时用出小孩子的拿手好活,哭了出来。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阿妈陪我!”他环着阿妈的腰更紧了,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而他的阿妈也觉得难以呼吸,安慰道:“好好好,阿妈陪你,那你先松手好不好,你这样勒的阿妈好难受呀。”
听到“疼”,他哭着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不准丢下我!”
“好、好。”阿妈点头回应着。
“你不许走!就在这陪我!”他仍不放心的寻求着允诺。
“不走不走,阿妈陪你。”她宠溺又无奈的看着少年。
“哼”他得意的哼出声,松开手,在腿上平了躺下来。
那刚哭过的水汪大眼睛中,映着他阿妈温柔的笑脸。
阿妈的脸就像是她缝补过的衣服一样,即便皱皱巴巴,可还是遮不住原有的漂亮。
“阿妈,你走了以后,我好想你。”他伸出手,阿妈也伸出手握住他。
“阿妈也想你。”她回应着。
“那你教我缝衣服吧,阿妈,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用针。”
“好。”她答应着。
于是少年坐了起来,伸手去桌子上拿了针线,和被撕裂的只剩布条的青衣。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阿妈弯着腰低头缝着衣服。
那双布满划痕的手,他还记得是阿妈练针练出来的。
当时他的阿妈同他一样笨,怎么也学不会用针。
可惜爹爹不在啦,战死疆场啦,他的阿妈需要扛起整个家的大梁,便彻日彻夜的练。
很幸运的是,阿妈的眼睛并没有因此而受伤,他真的很庆幸。
只不过阿妈练针时弯下的腰,却因为过度劳累,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阿妈……!”他又想开口和她说点什么,却被自己的突然变得成熟声音震惊,捂着嘴不敢置信。
而她也注意到他的状态,只是笑呵呵的对看着已有十五岁的全裕杰说道:
“要到时间了,你该清醒了裕杰,阿妈只能陪你到这啦。”
“阿妈!”全裕杰不愿离开,扑向了她。
可身后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力,在拉着他离开这里,也让他触碰不到坐在原地的阿妈。
“裕杰,你不要太陷入过去的悲伤,你要记住,阿妈从来都是以你为傲。”
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眼神中闪烁着泪花,显然心中还是放不下她的儿子。
望着阿妈,而全裕杰不禁想起她最后因病而逝的一幕。
当时她颤巍的看着自己说:“阿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不要怕寂寞。”
此刻他忽然明白,原来阿妈也害怕寂寞,没有人不害怕死去的寂寞。
“阿妈!”他缓过神来,顿时撕扯着嗓子喊道:“儿子现在过的很好,你不要担心我!我在天衍剑宗里,宗主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呢!”
他撒了谎,明明宗主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好。”她楞了一下才笑着回应:“阿妈知道,阿妈一直都看着的。”
她也骗了他,明明死去的人看不见未来。
“走吧,裕杰。”她站了起来,弯着腰向全裕杰走去,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无论你是否有成就与否,阿妈只要求你活的问心无愧就好。”
她举起双手捧着他的脸蛋,不过却已经盛不下了。
他现在已经是二十岁的模样,阿妈的小手只有他半张脸那么大了。
“嗯”全裕杰点头含着泪应道。
而他的阿妈,只能仰着头仔细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现在的样子印在脑海。
随后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泪也从眼角滑落,望着他喃喃道:
“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黑,跟你那个死爹二样不差的。”
…………
睁开眼,全裕杰撑着无力的身体坐了起来。
枕头湿湿的,摸上去像是洗完还没干似的。
他失神的望着四周,还没有缓过劲来,就这样静静坐几息后,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
夕阳的霞光洒落在窗户旁边的小方桌上,上面有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白色纸张。
全裕杰扶着墙边走过去,拿起纸,上面赫然写着《天下最帅御剑术》。
他认得这字,这般潦草随意的字迹只能是他的师弟,张奕写的。
粗略扫过之后,剑法只给他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他翻开第二张纸。
上面写着:抱歉师兄,不能好好跟你说再见啦,等你醒来师弟可能已经走了捏,这剑法就当做赔偿,顺带一提还有惊喜留给师兄哦。
结尾处画着他看不懂的图案,(~ ̄▽ ̄)~
这个图案就是惊喜吗?
全裕杰内心有些纳闷,可下一秒,他突然反应过来,张奕怎么走了?他要去哪?
于是夺门而出,却在门口看见正在摆桌喝酒的邹友仁。
“你醒啦?!”
“师尊,师弟要干嘛去?”
两道声音齐齐撞在一起,邹友仁摆了摆手,“嗐,那浑小子走了,不在天衍剑宗待了,说是要去找女人。”
“找女人?他什么走的?”
“刚走没多大会,咋了?你也要走啊?”邹友仁小眼睛迷惑的瞪的溜圆。
“我可以去找他么,师尊?”全裕杰面色挣扎的望向盘坐在地上的邹友仁。
他舍不得师尊,同样也舍不得师弟。
邹友仁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咂摸着嘴,“走吧,你们两个浑小子。”
似乎是酒太辣了,居然呛的邹友仁眼里满是消化不了的‘酒气’。
他不过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惦记,而且这俩小子走了,他也能省点心。
只见全裕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师尊的救命之恩,弟子一定找机会报答!”
“好好。”邹友仁难免的眼含热泪,他给了全裕杰一枚出入宗门的令符,之后二人道别。
可是。
全裕杰仍不放心,走出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他开始叮嘱。
“弟子走了,师尊记得平日里要少喝酒、打扫茶园、喂酒虫、多运动、不要……”
然后邹友仁的热泪就被某人的磨叽,硬生生憋了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邹友仁充耳不闻的,用一只小拇指骚着耳朵,嫌烦道:“去吧,快去吧。”
“不行,我必须交代完,不然我不放心。”可全裕杰完全不在意他的不在意。
“师尊你以后不要乱花钱、不要……”
“我走!”只听一声大喝,邹友仁再也安耐不住性子的奔了出去。
…………
夕阳就快消失不见,全裕杰匆忙的向山下跑去。
半路上,他碰见正要上山的华义。
“大哥你醒啦?正好宗主让我找你来呢。”
他见到全裕杰已无大碍,心里自然高兴的紧。
“你看见张奕了吗?”全裕杰气吁吁的问道。
“我刚送他来着,怎么了?”
“那好,谢谢大师兄,我先走了!”
全裕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直的越过华义,向山脚下奔去。
“欸,大哥!宗主叫你有事啊!”
“不去了!”全裕杰头也没回的喊道。
他还没来得及问张奕要去哪里。
起码走后也要留个寄信的地址,他和张奕甚至还没有好好道别。
可他面前忽然出现的身影,却使他不得不止住脚步。
“斩魂头甲全裕杰,还有内门弟子华义,你们三个人跟我走吧。”
一娇滴女童声音传出。
那头顶俏皮可爱双蟠髻,身着红青相间两片裙的欧阳邵月,正掐着小腰,仰起小脑袋望着全裕杰。
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玄衣男子,那男子腰间别着一把与他格格不入的丹青细剑,引人注目。
欧阳邵月向前走着,忽然想到什么,她回过头对全裕杰说道:
“对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内门弟子了,还有摘剑仪式的奖励也会随后发给你。”
她语气十分客气,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的全裕杰脑袋昏昏涨涨,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这就是张奕说的惊喜?他根本没有斩魂啊?
这时身旁的华义面色带着止不住的喜庆,他出言恭喜着全裕杰,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而眼前的缪良却面色阴沉,没有了往日的执绔风气。
“宗主,我不想……”全裕杰想要开口拒绝。
他知道自己若答应下来,身为内门弟子,他就不能退出宗门随张奕一同游走。
虽然对这些条件很心动,他还是觉得不适合自己。
然而话未讲完,欧阳邵月下一句话更加冲击,让他彻底的迷糊下来。
“你们三个明日起,会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考核,最终胜出的那个人,将会是新的炼丹阁长老。”
“你刚才想说什么,全裕杰?”欧阳邵月的语气本来严肃着,可当她看向全裕杰时,语气不禁委婉几分。
“……弟子想退出宗门。”全裕杰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底这句话。
听罢,欧阳邵月美眸惊讶一下,便在忽闪的眨眼后消失不见。
“你说晚了哦。”她看向他笑着,轻松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忽然一夜攀至内门弟子。
于此刻,全裕杰心里不胜惶恐,急匆匆作了个揖。
“宗主,那斩魂的头甲不该是属于我的。”
“我说它是你的,它就是你的。”可欧阳邵月却不容置疑的回绝,笑容甜美。
而全裕杰呆愣几分,没想到师弟居然给他留下个这么大的惊喜。
…………
“阿嚏!”
已走出山林的白衫男子却在这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尖,纳闷谁在念叨他。
悄然回头,望向身后天衍剑宗的方向。
他也不舍与他们分别,但这之后要做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危险,稍不注意就会牵扯到他们。
所以有些危险他自己承担就好。
比如,重建仙魔盟。